“我倒不是为这个生气,有你我也放心。”云夫人叹气道:“只是想到家中有这样装神弄鬼、玩弄手段的人物心里便如鲠在喉。”
“老奴有一计,可拔出太太的喉中鲠。”赵嬷嬷往前一坐,笑容可掬。
“当真如此!”云夫人大喜,拍手道:“你若抓得住这个装神弄鬼之人,我必重重赏你!”
“奴才为主子办事,都是分内的,怎么敢要赏?只要太太身体康健便心愿足矣!”赵嬷嬷口甜舌滑,说得云夫人心花怒放,那老刁奴便趁机讨了个彻查的对牌,次日领着一众丫头婆子在园子里煞有介事地捉起鬼来。
一时捉偷儿,一时捉鬼,又有不少外头来的僧人、法师做法驱鬼,和尚念经超度,林府着实热闹得紧。
林旋儿心中本就忧虑不安,加上昨夜一夜未眠,不得半点儿胃口,只懒懒地躺在床上,紫菱从外头跑进来,进门便大喊姑娘,旋儿坐起来,将发髻松松挽在了脑后。
奶娘责斥了她两句,她只吐吐舌头,才小声道:“啧啧,姑娘,这个清羽真惨,好好地在太太屋里当差,前些日子我还见呢!转眼说她偷了东西,就把她配给了傻子,那傻子把她脱得赤条条的,关在屋里一天一夜,她又哭又叫,傻子只傻笑,后来就跳井了,听说从里头捞起来的时候,人已经泡得井口一边粗了,全是腐皮,白生生的,几个小丫头见了,都吓得扭头就跑,连那二门外的男人见了,也都说骇人呢!”
正说话,只听到外头蒋孝家的说话:“姑娘入帘,先生驱魔来。”
卷一 昔日又复来 58.计来
58.计来
听了这话,奶娘忙将林旋儿带入里间,放下帘子,走到门外,挑起帘子,恭恭敬敬地道:“先生请进,姑娘闺房,请先生小声些,恐惊扰了姑娘。”
那道袍先生点头应是,遂跟了进去,那道人在屋里转了一圈儿,口中念了几句,又留下一道符,只说让姑娘随身带着,便转身出去了。
林旋儿见他走了,方才从里间出来,看着奶娘手中的符章,心中只感慨,可怜的清羽,活着被人利用,死了也还被人利用,不过是一个符章,俗话说,善恶到头终有报,纵使拜过漫天神佛,又如何能够恶人周全?
还未等奶娘将符章收好,又听得外头景旭家的道:“姑娘勿惊,名隐寺至善大师带人在外头诵经。”
奶娘听了,只觉奇怪,忙掀帘子出去问道:“方才蒋家嫂子才带道士去了,如今你们又带了和尚过来!”
“嫂子勿怪,拜得神多自有神庇佑,方才那道士是大*奶屋里蒋孝家的找来的,这至善大师是太太亲笔书信请来的。”景旭家的忙赔笑道,这奶娘性子烈了些,自己本就不喜与人争执,又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吵起来面上过不去,传到太太耳朵里,也说她不会办事,因此也忍了一口气,站在堂下。
奶娘却不吃这套,只又问:“为何巴巴地来了这里一次又一次,别的姑娘屋里也去么?”
景旭家的只讪讪地笑了,半晌才道:“并没有,只来姑娘这里。”
“我倒问你一句话,为何总来旋姑娘屋里?”奶娘一听便气炸了,心下立即明白,这些人只当是旋儿在这林府中无人庇佑,上无父母,下无兄弟,又听说玉珊见鬼之前曾来过旋儿屋里,因此便带人往这里来,这不是欺人太甚么!
她正想发作,伸手紫菱却轻轻巧巧走出来,轻轻扯了扯她的衣袖,小声道:“奶娘,姑娘有些乏了,让你进去伺候呢!”
奶娘叹了一声,心中已明白这是旋儿不让她在与这些人争长短,便也扭头进去,景旭家的见她回屋去了,哪里还管她,只命人在院里摆了铺垫,让和尚们坐了,又设了香烛贡品,一时间只听得嗡嗡念经声,和尚在外头焚香。
气急了的奶娘进门就对着林旋儿哭道:“可怜的还孩子,他们都只欺负你是个女孩儿,去不得别的地方,但凡你要是个小子,就别处去了,何苦在这里受他们这样的欺负!”说罢拿出帕子擦了擦眼泪,又道:“这话说着让人泄气,要说这云夫人也是的,你爹爹殉国,你母亲殉葬,她但凡要是有一点儿良心,都该好好照顾你才是,怎么偏倒欺负起你来了,先前想送你入宫,入宫不成了,现如今又这样待你!”
你要不是个小子!这话一语惊醒梦中人。
林旋儿一时间豁然开朗,转怒为喜,对啊!她怎么没有想到呢?如今身处狼窝,处处受人制肘,被人设计利用,动弹不得,便不说报仇,就是自保都难,若是个小子?她不就跟在魏书谣身边,做了四五年的小子吗?这有什么难的!
只要出了这门,就可以开医馆,养活几口人必是不难的,医贵有名,这又不不是做得假的事情,只要自己能够治得好病人,出名却也不是天方夜谭,说到为母亲报仇,君子报仇,十年未晚,为今之计,先自保才是上策。
苦思良久都无头绪,如今只听了奶娘一句话,便豁地明白过来,己未立身,谈什么报仇?
先站稳了脚跟,再提复仇的事才可行,到时候光明正大地复仇,让云夫人失去她如今所有的一切,让她的荣华富贵梦一场空,让她失去所有的希望!这才是真正的复仇!现在躲在角落里下药,又连累无辜之人,又偷偷摸摸见不得光,不过是偏巷杀人的龌龊手段而已。
见她面露欣喜笑容,奶娘更加伤心,只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紫菱不谙世事,看奶娘伤心,却也跟着抹眼泪。
林旋儿只沉沉地叹了一口气,话是如此说,昨夜玉珊来的意思很明显,不过是看中了自己要许给魏书谣!想来家中素来不甚宽裕,父亲的丧事上大肆花费,又在林铭事情上花了不少钱,如今又有巧儿在宫中,处处需要打点疏通,想必云夫人早计划好了,往那魏家要钱来贴补空缺!口头上说得好听,给她找了一个好婆家,到头来,不过是将她卖掉而已!
不能眼睁睁看着另一个悲剧又要重演!思虑一会儿,她计上心来。
闹鬼的事情很快便水落石出。
赵嬷嬷抓了三个人拷打,一个负责在小门外烧清羽东西的小厮,一个与清羽同房的小丫头子,一个当日在院中当差的小子,很快就问出了端倪。
当日清羽被抓起来时,那丫头见清羽不会回来了,收拾东西的时候,见一件衣裳是好的,起了贪念,收了起来,那衣裳清羽也不大穿,主子们只会在前面园子里走动,她便大胆洗了晒在后院儿里,待她再去收时,已不见了,又听得前头园子里说闹鬼,她吓得睡不着,哪里还敢提起这个。
园里当差的小子也说隐约见到一个姑娘从大*奶屋里出来,看那身形,极像大*奶屋里的紫霞,因紫霞是个通房丫头,又是大*奶的心腹,他只当大*奶差她有事做,也不便过问,如今受了刑,才想起这个来。
玉珊听了这些,才猛地想起,紫霞十岁那年父母双亡被舅舅卖入牛府中,之前还在府中学了两年的戏,想必那空灵鬼声便是拜学戏所赐。
那鬼确是紫霞,真个是什么样人身边养得什么样人,她只图除了玉珊,自己虽不能坐正,但却能够独当一面,只不想还未等到再扮鬼吓人,就被揪了出来。
道是她如何飞天遁地,瞬间消失不见?
却是这玉珊入牛府之前,父母皆是渔民,以打渔为生,自小便水里浪里翻滚,水性极好,她吓了玉珊之后,便立刻潜入水中,快速游回玉珊院后,待园中众人捉鬼,她早已换好衣衫安坐在玉珊屋里,清羽的衣裳便用包袱包了,又沉了石头在里头,藏在水池中。
她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谁想不过两天就败露了。
这里头又打发人卖了紫霞,云夫人思及近日来的事儿,都是在这丫头上出的纰漏,先是那清羽爬上了主子的床,后是玉珊屋里的丫头紫菱扮鬼儿吓唬主子,想这些丫头子多是外头买来的,不知根不知底,什么样的性儿也是清楚的,使了便也不放心,家生丫头倒是有几个,不过却是林家门户小,这样的人儿也没有几个,多在自己身边,为防后头再有这样的麻烦事儿,因而对园里的丫头们全都整肃了一遍。
玉珊断了左膀右臂,虽主管这事儿,到底是个主子奶奶,不便在丫头的小事儿上头斤斤计较,但又察云夫人脸色,此事必是要严办的,便将这事就只交给了赵嬷嬷。
这老刁奴专爱撩拨这些事儿,平日里就作威作福,如今又碰上这事,更是得意,但凡年纪稍大了些的,抑或是平日里与赵嬷嬷不合的,都被借机打发了出去。
一时间林府更是人心惶惶,全都对赵嬷嬷俯首谄媚、巴结奉承起来,即便平日里有憎恶她为人不喜与她来往的,也竞相对她送礼,攀关系,赵嬷嬷便愈发不可一世,挥霍指使,旁若无人,如今就连玉珊也对她格外眷顾,自然更是有恃无恐,心中虽怨恨紫霞糊涂,如今赵嬷嬷风头正尽,又得云夫人其中,她虽当家,却也不得不重用赵嬷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