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子忙点头应了,脸上又是汗又是泪,少不得又讨饶一回,这才又道:“大家见有些奇了,便找来火把往井里看去,之间一具浮尸漂在上头,忙捞了上来细瞧,正是清羽!”
一句话让所有的人都从椅子上站起来,玉姗只觉浑身瘫软无力,心中也觉得自己在打发清羽的事情上是急了些,只想那小娼妇也不过是个烂人,谁想竟会又这样的心性儿,不到一日,竟投井死了!心中如此,表情也不自在,只闷闷地站了一旁。
云夫人见她如此,只轻笑一声,又见众人吓得脸色煞白,对那婆子道:“得了!咱们又没有打她一下儿,如今竟想不通做了这样的混账事儿!弄脏了咱们的门楣!真个是个下作人!”
稍顿了一顿,又道:“你现在到外头去,把这事告诉大爷、二爷知道,他们兄弟在万芳亭吃酒,让速去报了官来,看真了确是投井死的么,若是,趁早烧了尸身找个地方埋了,若不是,就光明正大抓了凶手来!咱们林家几代没有出过这样的事儿,她先前在我屋里当差,连打都不曾打过一巴掌,如今不在跟前,更别有闲话才好,她在府中偷东西咱们也不计较了,还赏了她一门亲,她不仅心怀感激,还做出这种事来!去吧!”
婆子应了,忙着去了,众人都惴惴,再没有吃酒闲话的心思,云夫人便让众人都散了,又着玉姗一人留下。
玉姗心事重重,只闷闷地跟着到了琉兰苑。
一进屋,云夫人便让赵嬷嬷带了所有的丫头媳妇大门外等着去,独留下玉姗说话,玉姗本就有些心虚,见云夫人留下自己,只当她要责备自己做事不周到,闹出人命官司来,心中有些惶恐,竟不自觉滚下泪来,口中只喃喃道:“娘。”
云夫人坐了,才道:“倒碗茶来吃!”
玉姗忙上前伺候茶水,又递了些果子过去,云夫人只接了茶,吃了两口放在桌上,浅笑道:“不过死了个不知死活的丫头,你哭个什么?”
玉姗不敢说话,只低头看着脚尖。
“你嫁过来三年了,我做婆婆的从未教过你什么,如今我教给你只一件,我也只说这一次,你给我记牢了!”云夫人懒懒地靠在椅背上,指着面前一个七彩琉璃碗儿问道:“这是什么?”
玉姗据实说了。
云夫人冷笑道:“不对!这是西汉铜鼎!”
玉山错愕难当,只抬头看着云夫人,不知所措,那确是七彩琉璃碗儿没错啊?
卷一 昔日又复来 55.结亲
这个答案很显然不能让云夫人满意,她咄了两声,浅笑道:“世人都道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你从这话中听出了什么?”
“那是对书呆子对女人的鄙视,媳妇儿听着心中并不爽利。”玉姗据实回答,心中却仍在暗暗思忖,方才云夫人的一番话究竟语出何意?
云夫人笑了笑,才又道:“事皆有两面,历来人们都说的是这个意思,可要我来说,还有另外的一层意思,女人的厉害让他们无法忽视!”
玉姗噎住了,只看着云夫人,那眼睛中露出的一丝光,她冲对面的椅子上怒了努嘴:“坐下说话!”
心中有些不安,如今又弄不清婆婆的意思,如何敢做,只讪讪一笑:“媳妇儿站着便是了。”
“玉姗啊玉姗。”云夫人索性用手拍了拍身边,松了一般道:”坐吧!“
玉姗这才忙坐了,仍旧心慌意乱。
云夫人见她不过听了一个丫头的死讯就如坐针毡,冷笑道:“你是个聪明人,只是还有些稚拙,那一个下人死了,你慌什么?”
“这······”玉姗本想说并不曾慌什么,只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跳井了,被吓坏了,但一想自己这点儿小心思怎么可能瞒得住云夫人,便也不敢多说,只收住了话,怔怔地坐着。
“清羽说的是实话,那玉佩本就是敖儿送给她的对不对?”云夫人笑得高深莫测,玉姗实在度量不出其中含义,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答,但想起来时自己的母亲牛夫人曾说过一句话,须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这世上原本就没有最精明的人,若遇到了不如自己的自不必说去,若遇了强人飞,便老实坦诚便是,须知越是精明之人,自视越高,见到有人甘心拜服,自然不会为难,真正精明的人,是不会一味只做强人的,审时度势,能屈能伸,才是正道!
思及此处,她索性跪倒在云夫人脚跟前,哭了出来,一面从抽出帕子拭泪,一面哽咽道:“娘你是明镜儿一般的人,您说的,确是如此,只求您开恩,饶恕媳妇儿一时妒忌才糊涂做错了事!”
妒妇当休,事情可大可小,玉姗也真个没有想到,害人终害己,悔不当初,只哭得浑身发抖,湿了一条帕子。
“哎!”云夫人叹了一口气,亲自从地上将她扶起来,又从桌上拿了帕子来,亲手为她擦眼泪,苦笑道:“你这孩子,心眼儿怎么就那么实诚呢!我方才说的话都白说了!快别哭了!”
玉姗听得一线生机,忙装模作样趁抱住云夫人,嚎啕大哭。
云夫人本就喜爱这玉姗乖巧伶俐,极会讨好服侍,如今又看她在自己跟前儿服服帖帖说实话,心中自然欢喜,便轻拍了她的背,笑道:“你若再哭,咱们娘儿两个就能够好生说两句话了。”
玉姗既是知道好歹的人,听这话中并无责备之意,稍稍宽了心,忙止住哭,哽咽着立在一边。
云夫人这才微微一笑:“你且再看这是什么?”云夫人又将手指了那几上的琉璃盘子。
“琉璃盘子。”玉姗喃喃地脱口而出,又抬头看时,只见云夫人脸上有些不耐烦,又细想了想,忽然恍然大悟,忙道:“这是西汉铜鼎。”
“你果然是个明白人,如今你想明白了这个道理,剩下的话我才能和你说。”云夫人将那琉璃碗儿拿在手上,又看着玉姗道:“女子无才便是德说得却是对的,我原说,女人们不似男人,齐家治国论天下,女人只治家,但不过一个家字,却也有千丝万缕的难,说不清道不明的难。”她冷笑道:“女人治家,需要的不是德,而是狠。”
玉姗头一遭听云夫人说这个,只如同懵懂之人一般,一边字字句句听真切了,一面又忙着细细揣摩。
“女人家的狠,不是拳脚刀剑,不是口出恶言,而是当我说这是个西汉铜鼎的时候,没有人敢怀疑这是个琉璃碗儿。”她将碗儿放在桌上,抬头看着玉姗,只见玉姗似懂非懂,便又道:“你要人家相信这是个西汉铜鼎,头一件就要自个儿相信它是。”
玉姗心中听到这里,已了然了一半,只羞羞一笑。
“去吧!我这里跟你说话是不必说破了的,我的意思你明白就好,出去吧!这事我帮你处理一回,你看好了,今后再遇到这类似的事儿,别首先就自个儿自乱阵脚,什么事儿都敢往自己身上揽,别人推都推不掉的事情,你反倒自个儿揽上身,记住孩子,往自己个脸上贴金的事儿有人做,但往自己个脸上抹屎的事情可千万别干!话说得虽粗糙些,但理却不糙,好了,你是堂堂二品镇国夫人,是林府的当家主母,要是被人看到为了一点儿小事就哭得这个样子,不被人笑话才怪呢!”云夫人说完,玉珊早已破涕为笑,一颗悬着的心也落了地。
云夫人已点透,便轻声道:“前儿个你说有话要跟我说,又忙着抓偷儿去了,是什么事?”
玉珊忙擦泪笑道:“也倒是一门好亲,魏夫人使人过来跟我说,想在咱们家里聘个姑娘给书谣,又怕咱们嫌弃,故特来跟我说了,得空请娘您的一句话,若是允了,魏家方才托人说媒。”
云夫人含笑问道:“这有什么!都是亲戚,说什么你嫌弃我,我嫌弃你的!他们能够看重咱们家的姑娘,也是一场缘分,古人道,成人之美,况且,如今魏老爷也是正六品的院判,何来嫌弃一说?让她们只管托人说媒来,既是说媒,可有言明中意哪个姑娘?”
玉珊原想说的,可转念一想,那旋儿本就是太太的心病,自个儿若是露出些个端倪来,只怕惹云夫人厌恶,因而只道:“魏家只让人来说这话,不曾提及看中了哪个姑娘!”
云夫人笑了,便又道:“既是这样,那你明日就命人在园里撰酒,我们吃了魏夫人的请,也得还她一席!欢欢喜喜的儿女亲家,既是喜事,不妨敞开来说话!”
卷一 昔日又复来 56.厉鬼
玉珊从云夫人房中出来,蒋孝家的见她双眼通红,忙上前问:“奶奶,可是太太责怪?”
环顾四周围一圈儿,玉珊低下眼睑,摇头道:“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咱们回屋再说。”说罢便往前走去,蒋孝家的跟在后头,往前走了两步,只见玉珊并未回屋,而是穿过园子,径直往旋儿屋里去了。
来至院前,玉珊回头看蒋孝家的道:“你在这儿候着。”
旋儿正坐在书桌前发呆,心中想着那盅鸡汤原是即刻便可送入云夫人口中,谁想竟会如此功亏一篑,眼见自己屉中仍余了些药,自己却只觉无法再去下毒,她虽恨透了云夫人,但杏月与她无冤无仇,若云夫人真被药死了,杏月难逃一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