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轻声唤:“紫菱。”
紫菱连忙跑过来,不知道这丫头中午做什么去了,梳得整整齐齐的双髻竟被勾出来了一缕,耷拉在脑后,自己却不察,只是用窄袖擦了擦嘴,问:“怎么了?小姐?”
“我桌上的东西呢?”她轻轻地伸出手来,将她垂下的发丝绕到发髻上去,用手指了指桌子上。话已问出口,于是一时间才又记起这屋子不是自己的屋子,环顾四周却看着像自己姑娘时在家的闺阁,只是这些年少有走动,云夫人留自己在家养病亦是不可能的事,今日却回到此处,难道又是南柯一梦不成?
“什么东西不见了?”紫菱不认得字,但却很热心,伸手便过去翻看,谁知道手刚刚过去,不过轻轻碰了一下,那砚台便如同被什么东西劈中了一般,登时裂成两半,里面的墨汁便是满满的,砚台碎开了,也跟着洒出来,黑漆漆地印染开来,将她桌上的《孝经》全都弄花了。
急坏了紫菱,忙过来抢着收拾,一边收拾,一边惊呼:“姑娘,这可怎么才好呢?我又帮不得你的忙,这十遍《孝经》你昨儿个才抄好的,云夫人今日要是问起来,你可什么去交待?都怪我!”
口中说着,手上忙着,一个轻轻地抽拉,纸张便“嘶”的一声,被她一扯两半,这下子更是急得直落眼泪,苦衷呜咽道:“姑娘,若是云夫人罚你,挨打受骂就让我替你吧!只是若还要写字,就仍旧由你领了罚吧!好不好?”
只顾笑了,便听到一阵熟悉的脚步声由远及近,须臾之间,已经来到门前,只听到外面用拂尘轻轻敲打的声音,掀开帘子,奶娘抬脚跨过门槛进来,喜笑颜开:“旋儿!老爷要回来了!”
卷一 昔日又复来 3.惊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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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娘今日看起来年轻不少,身上穿着一件青色的背子,边角上都是压边的刺绣,看起来很是清爽,不似前些日子,无暇打扮,身上全都是褐色的短袄和暗灰色八幅裙,看得人压抑。
自以为她口中的老爷是魏书谣,也不放在心上,便展开自己面前的信笺,清隽地在上面写下自己的病症很用药,她极好奇,究竟是什么让她得意起死回生、脱胎换骨。
奶娘去到盆架前,将手放在水中洗了洗,又到屏风后面换下身上的衣衫,这才出来走到床前帮她叠被,口中一边叨叨着:“你娘一天心心念念在佛堂里吃斋念佛,为的就是能够保佑你爹早日归来,如今算算日子,他也去了半年有余了,一直都没有音讯,也不使人回来报个平安,你娘终日惴惴不安的,这回可倒好了。”
爹?娘?
林旋儿放下手中的笔,起身走到奶娘跟前,拉过她的手,皱着眉头看了她一眼,今日发生的奇事可不止这一桩,奶娘虽然身体历来康健,但三年前在碧云寺染上了风寒,自后就一直热咳,她只做了些蜜丸给她,倒也能勉强止住,只是成了痼疾,无法根除,今天一把脉,她脉象平和,竟然毫无肺热之症,若不是她刚刚进来到现在,说了那么多话,一声也没有咳,她还真怀疑自己把错了脉!
想到这里,她狐疑地抬起头,小声问:“奶娘!我爹娘不是在十年前就故去了吗?”
这话让奶娘大惊失色,连忙走过来猛地掐住她的虎口,口中惊呼:“老天爷,旋儿你是不是惊风了?还是撞了邪,青天白日的竟然说出这样大逆不道的话来!我就说昨儿个不能让你出去荷塘边的!你偏不听!紫菱!”
紫菱被奶娘的阵仗吓得直哆嗦,只是在身后小声劝道:“奶娘,你不要这么用力,你看姑娘瘦的样子,我就怕你把她腰都给掐断了!”
“浑人!胡说些什么!这会子说话的不是你家姑娘,只是不知道哪里的游魂野鬼!快去给我找双筷子来!”奶娘低吼。
紫菱如同被鞭子抽过的陀螺,在屋子里转来转去,一时间竟然怎么也找不到筷子,急得直哭。
奶娘的手很重,掐在她的虎口上,又酸又痛,还怕她跑了似的,压住她的身子让她动弹不得。
她有些吃紧,险些喘不过气来,心中一直在苦笑,奶娘对付她的老法子,只要她不听话或者说什么,便是当她被邪灵附体了,只会用筷子夹她的手,只是好多年都没有实施过了,今天怎么又来了兴致。
奶娘从未读过什么书,从小长在乡间,只是在乡间做了几年的媳妇,生了个儿子却不幸夭折,没过多久丈夫也去世了,婆家人就咬定她是天煞的白虎精,害死了儿子害丈夫,将她赶出来,她娘家弟妇也嫌弃她,又不好将她拒之门外便四处拖人给她谋个差事。
恰逢旋儿的娘身子重,正要找个奶娘,她娘家人就托了人来说。
她娘柳氏又是个心软的,听到她的遭遇很是同情,可是又怕云夫人不悦,便留了她在家中作仆妇,又另请了奶娘,却不想林旋儿出生之后,整夜啼哭不止,就只有她抱才安定,这才将她聘作奶娘,一直陪侍林旋儿。
奶娘有感柳氏人的恩情,一直视她如同己出,照顾有加,无可挑剔,唯有一条,就是这迷信改不了,她自己被迷信所害,自己对此道深信不疑,柳氏也劝过几次都不见改,见她爱旋儿真切,也只能随她去了。
看到奶娘着急了,紫菱只是哭得更加大声,奶娘见紫菱靠不住,想放开林旋儿自己过去找,却又更不放心将林旋儿交给紫菱,左右为难。
正着急,门帘子被人挑起来,一个妇人慢慢走进来。看到眼前的一幕,立刻走过来,柔声道:“春兰嫂子,你这是在做什么?快起来!让云夫人看到了,成何体统?快放开旋儿!”
林旋儿惊诧地看着眼前的妇人,只见她眉眼间与自己有十分相似,一身蜜荷色的百褶裙,宛如少女一般,看到奶娘犹豫一下仍旧没有放开她,连忙笑着过来搀扶:“好了!春兰嫂子,放开她吧,她不过是一时鬼迷心窍,我现在看了已经恢复了原样。”
林旋儿一时之间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只会拼命地眨了眨,这是梦么?为什么梦境如此清晰,就连手背奶娘抓着也痛得咧嘴。
娘!真的是她!
奶娘一直对母亲的话奉若神明,此刻听到母亲让放开她,便立刻放开了她。
恢复了双手的自由,林旋儿已是满脸泪水,多少个日日夜夜令她辗转反侧,思念成狂的母亲,现在竟然就活生生地坐在自己的面前,一脸温婉可人的笑,慈祥宽和地看着她。
母亲!她的母亲!她竟忍不住痛哭出声,猛地扑到母亲的怀中,温暖如昔。
奶娘有些尴尬,讪讪地笑着对母亲解释:“旋儿真是的,我不过轻轻压了她一下,抓住她的手也不过一眨眼功夫,就哭成这个样子!”
“娘!”林旋儿惊呼出来,再也抑制不住内心之中的激动,从未曾想过,死别之后也还能有重逢的这一刻,多少年来的委屈和不甘,多少的痛苦和隐忍,都在这一刻找到了出口,毫不遗留地倾泻而出。
柳氏低头看着自己的女儿嚎啕大哭,连忙捂住她的嘴巴,急急地说:“千万不可造次,说了你多少次,不要叫我娘,我不是你的娘,云夫人才是,你应该称呼我柳姨娘。”
是她没错了!林旋儿只是更紧地搂着她纤柔的身子,只怕是一松手,她便如一缕青烟消失在自己的眼前,只要有娘在,她便觉得心中有了依靠。
柳氏的眼泪也跟着下来了,谁让她人微言轻,又没有官宦亲戚,想当初自己的父母过来要她接济,也是跪在云夫人面前讨了些散碎的银子,自己软弱不敢出声,就连女儿也跟着受气,云夫人的女儿珍儿、朵儿,惠姨娘的女儿玉儿、巧儿,哪一个不是三四个粗使的婆子,两三个教引丫头,另外还配了两个个贴身的二等丫头,独独自己的女儿旋儿只有眼前的紫菱和奶娘两个人帮扶,一时间感怀身世,满脸是泪。
奶娘一看母女两都抱头痛哭,也擦着眼泪,劝了两句无用,便忽然想起什么似的,破涕为笑:“姨太太,老爷就要回来了!”
卷一 昔日又复来 4.天怜
“果真?我怎么没有听说?”柳氏止住泪水,又惊又喜。
已经大半年没有看到老爷了,她心中念得紧,只是不知道这两日为何心神总是不得安宁,眼皮又直跳,饭也吃不得,觉也睡不踏实,屋里明瑞家的写了两次帖子都没有从云夫人那里领到红纸,一说是度用已过,节省开支,二又说库房中无现货。
明瑞家的干脆出了门,往自己家里随意找了一些自家用剩的残碎过来,撕了指甲大一小片让她贴在眼睑处也仍不见好,连着几天都是心中郁郁,总觉有一团不知何物塞住了七窍,呼之不出,吸之不进,着实闷得慌。
传了家医来瞧,也不过是她如何说,便把脉说如何,胡乱开了方子,却全是些个人参、鹿茸之类的补药,柳氏见领张红纸暂且发难,更何况这些东西,便索性将方子扔到一边,不让明瑞家的再去白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