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书谣满脑子只想到自己在林家园中石桥上见的那绝色美人,心神恍惚,就连父母问话也前言不搭后语,事情说了个乱七八糟,魏夫人见他这呆样,便有些着急,擦泪忙道:“我的儿,你这是怎么了?”
他这才缓过劲儿来,忙拖住母亲的手来问道:“娘,你今儿个是不是找了官媒来要上林府说亲?”
“刚拟好帖子,只是要等你爹过目之后才敢敲定,现在还在这里呢!”魏夫人拍他的手,又才擦干泪,朝魏纪笑道:“我当是怎么了呢?原来是想娶媳妇儿了!”
魏纪也笑道:“放心吧!那日你娘探林家口气,他们也不反对,那府中是有你面上一个姑娘的,不过是迟早的事情罢了,等林三爷这事儿了了,咱们就找官媒说亲!那日林府女眷来上赏花,你不也远远瞧过的吗?”
“不!他们林家还有一个旋姑娘没来,娘!你是没有看到那个人才!相较之下,那些个来的姑娘们,也不过是脚边的烂泥了!”魏书谣拉住母亲的手,说到林旋儿已是眉飞色舞。
魏夫人皱眉看了魏纪,笑道:“果然有个姑娘没来,当日只说是病了,我还将你的那老参送了一根带给她呢!”
“全都是托辞!”魏书谣急得连母亲的话都没等说完,便拍着桌子道:“他们林家真是狡诈,什么生病了,什么来不了,统统都是废话,这旋姑娘原是云夫人早就看好了要送入宫中待选的!”
“果有此事?”魏夫人叹了气,看向魏纪。
魏纪想了想,才又道:“想不到云夫人一介女流之辈,竟也真有此深谋远虑,若真如此,你便该早收了这心,想咱们好容易和林家扯上关系,他们要真成了皇亲国戚,咱们也跟着沾光不是!你这些年在外面,也不是没有见过女人的,如今也痴成这个样子,想必那位姑娘样貌定有过人之处,入宫了凭俊俏的容颜也会得些便宜,一朝得了封赏,林家自是光耀,与我们也是有好处的。”
说罢便也不再理会这事,命随从和小厮牵马套车,自己往外头去了。
魏纪要去的,却不是梁大人的府邸,而是顺天府仵作郑长利家。
说起这郑长利,也算是个可怜见的,早年间是个孤儿,一直在城中破庙栖身,后来得到远亲照顾,勉强养了几年,因那亲戚也不富裕,便找人跟魏纪说了,让他在满福堂里做个跑腿的伙计,这郑长利虽目不识丁,但却是个胆大心细又肯吃苦耐劳的,不消几年便学了不少断症之法,只是独有一样,不识字也写不了药房,魏纪与梁大人过从甚密,听说他衙门里缺少个能用的仵作,便推荐了郑长利,这郑长利也争气,胜任有余,梁大人偶尔相聚,对他赞不绝口。
郑长利感激魏纪提携之恩,每每逢年过节便都差人送些薄礼过去,虽不是什么好东西,也算他懂得知恩图报,今日府衙中不当值,他果然在家。
郑长利屋里的女人名唤秀芝,原是魏夫人房中的大丫头,今日正在自家门口摆凉茶摊子,见到魏纪骑马前来,忙上前作福,也顾不得自己的凉茶摊子,将魏纪迎进家中。
魏纪翻身下马,只见自己这高头大马实在进不了郑长利家中的大门,便对随身的小厮道:“你们牵马都河边走走,一个时辰之后再街口等我。”
小厮应了,牵马便走。
秀芝在前面引路,一直往里头走。
这郑长利虽说是最得梁大人喜欢的仵作,但每月也不过几两银子的月钱,成亲后置办下的宅子也只是这老四合院中的一个小角,穿过一条狭窄油黑的走廊,弯来拐去,约莫走了一盏茶的功夫,这才看到前面一个小小的院落。
这秀芝是常去魏家走走的,魏纪来郑长利家,却还是第一遭。
这院不过二尺见方,还拉拉杂杂放着些个东西。
房屋破败,破墙倒壁,摇摇欲坠,大有不胜之姿。
魏纪咳了一声,笑道:“这独门独院,倒也好。”
秀芝忙笑回道:“这是邻居谢大娘的宅子,我们家在后头,老爷小心脚下,仔细摔了。”
顺着走廊向内又转过一个弯,果然看到又有一个同式同样的宅子,只是还未进门,便听到两个女人尖声高喊叫骂之声,那秀芝听了,来不及同身后的魏纪打招呼,便跑了进去。
卷一 昔日又复来 40.俱备
魏纪跟在后头,只见一个两个身着布衣,满头花发的女子正在院中撕扯。
郑长利便站在其中一人之后苦劝,那两个女人却并不停手,只顾着撒泼耍横,两个不谙世事的小子在身后拍手大笑。
秀芝忙过去道:“魏老爷来了!娘,您就过了吧!让老爷和爷在屋里说话!”
那老女人道:“如今不是我不肯罢休,是这老妖妇作死!不过脚下滑了一跤,就敢红口白牙朝我要五百吊钱?她也看看自己是个什么东西!贱人养的贱皮子,那天不摔个七八次,这倒是踩了我洗衣裳的皂角水,便赖上我了,她也不打听打听,我虽不是厉害人,也知道她是个姓赖的,一个院里上头下头住着,她那德行谁不知道,年轻轻的就死了男人,守不住寡的下作娼妇,这几条弄堂里的老男人,谁没有上过她的床?”
那个女人听了郑母这般嘲讽挖苦,哪里还忍得了,挥手便是动手往郑母头上敲。
郑长利百般为难,站在两个老妇人间隔开,秀芝也忙过去拉开二人,撕扯间那女人一个踉跄倒在地上,看了郑长利一家子都站在那里,便拍着地板哭道:“这还让不让人活了,你们这一家三口的欺负我这一个孤苦女人,糟蹋人也就算了,如今还打人!你们这就过来,打死我算了!我命虽贱,但你们打死了我,也要你们一家子三口偿命!”
她这一哭一闹,只见从房中走出许多闲人来,也都不劝解,只顾在一边笑话。
魏纪从身上掏出一两银子,扔在那女人脚边。
那女人看了,忙停住苦闹,将那银子揣入怀中,被郑长利夫妇二人拉住的老妇人如何得了,忙又追着那女人讨钱,两人又撕扯起来。
秀芝忙抱住她,对那女人道:“得了好处好不快走!如今你再在此处纠缠,我便真要放开她了!”
那收钱的女人这才悻悻走了,郑长利家的老太太口中仍旧嘟嘟囔囔的哭道:“你就只有本事管我,正经的要是孝顺,你真该和我一起扯拦了那个贱人,每日这样算计人,诬害人!”
秀芝便扯着她往外走,又回头叫两个小子,那女人方才骂骂咧咧跟了出去。
郑长利有些害臊,便忙让魏纪进屋,亲自去倒了茶来,才笑道:“今儿个什么风把老爷吹来了!您若有事,找人传一声,我过去便是了,如今来了,到看见这些烦心事,真让小的无地自容。”
魏纪笑道:“家长里短,谁家没有个春夏秋冬,都这样的,你不是孤儿么?这老妇人是谁?“
郑长利忙笑道:“那是我老丈母娘,是个孤寡老太太,我在衙门里头办事,娘子又再街上摆摊补贴家用,两个小儿无人照顾,便将她接了来,她经年的一个人过活,现在和我们住在一起,也是一门心思来与我们筹谋,您别看老太太今儿个撒泼耍赖,却也是个性情中人,只是这邻居实在有些卑劣,也怨不得她老人家生气,要怨只怨我没本事,不能给家人个好住处!”
魏纪听了,抿嘴笑道:“我这里倒有一间现成的宅子,虽小些,但也算是个独门独院的四合,就在府衙后面的胡同里,你要不嫌弃,就带着家人住过去吧!”
“只是这如何使得?”郑长利忙起身作揖道:“常言道,无功不受禄,老爷已经提挈不少,赏了小的一口饭吃,如今连住的地方还要老爷劳心,这如何使得?”
魏纪浅笑道:“这有和使不得的,都不是外人,你若真觉无功不受禄,我这里倒也正有一件事儿要央你去办呢!你且帮我办妥了,那宅子自此之后便是你郑家的了。”
郑长利听了,只笑了一笑,才又道:“老爷今日的来意,不妨直说了罢!若是小的能办,便是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的。”
魏纪也笑道:“不过是你举手之劳而已,到不了赴汤蹈火那么严重。”
说罢便将自己的计划从头到尾说了一遍,郑长利并无二话,点头应允。
从郑长利家中出来,魏纪差小厮将郑长利带到衙门后的宅子里去,又将钥匙交给他,此时郑长利千恩万谢方才去了,魏纪又马不停蹄赶往顺天府后堂。
依他平日观察,此刻梁大人应该换上衣裳,准备往那金安轩去。
他来得正好,梁大人正欲出门,听人通传他来了,便让人快请进来。
魏纪来了,先上前作揖行礼,才又坐了,梁大人只是坐不住,拉住他便要一同前往金安轩,魏纪知他心事,便笑道:“大人好雅兴,前些日子,下官找人写了一首长诗,赠与大人,你看如何?”
说着便从怀中掏出一张纸来。
梁大人兴冲冲地接了,不过看了题头两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