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辰苦笑了一声,才道:“那丫头实在不懂事,要恨的人只会是我,哪里就轮得到您呢?”
六老爷拍拍他的肩,轻笑道:“孩子,将来你要做什么,咱们都心知肚明,可芊芊不知道,旋儿也不知道,你这些年在外头也见过些市面,自然心里头也知道,做你的女人,到底是谁比较合适。”
南辰不说话了,只沉沉地道:“这个我也想过,可我一想到她处心积虑,步步为营就觉得心寒,我身边难道需要的就是这样的女人?”
六老爷听了,只觉有趣,便笑道:“我不觉得旋儿是这样的人。”
“喝酒。”南辰端起酒碗了,笑道:“不提她了。”
两人坐在竹林之中,一碗接着一碗,只喝得酩酊大醉,六老爷身边小厮见南辰醉得不成样子,只怕被责怪,忙将客房收拾出来,将他带到里头睡着去了。
一夜无眠,隐隐间便听到有人在他耳边轻声唤道:“三爷。”
卷一 昔日又复来 174.当家
174.当家
他睁开眼睛,已是东方发白,忙起身来看,只见英介站在面前,着急地道:“三爷怎么睡在这儿了!”
他轻轻揉了揉太阳穴,笑道:“这园子里头都是我家,睡在哪里有什么好奇怪的?”
英介心中又急又气,好容易昨儿个让嫚香说服了林旋儿,东西都收拾好了,人马也都备好了,谁想他竟在六老爷屋里睡了一宿,却也无奈,心里头只想大不了明儿个晚上再说,少不得盘算让嫚香再去做说客。
小厮打水盥洗,南辰用青盐漱了口,换上衣裳,正要出门,只见婉月急急忙忙跑过来,见了他也不及行礼,先就开口道:“三爷,老太太找您呢!快去,想是有急事,三奶奶也在。”
南辰心中十分不悦,便是一夜不归又如何?他又不是逛窑子去了,犯得着一大早儿就到老太太跟前告状去,心里头虽不悦,但脚上也没停下,直往金禧苑来。
老远便听到里头传来笑声,婆子们见她来了,忙掀开帘子让他进去,老太太正用早饭,林旋儿穿着一件青色的褙子,头上挽着坠马髻,只簪着一根玉钗,整个人不甚打扮,却格外楚楚动人,他看了一眼,便跪下请安。
老太太便问他:“昨儿个晚上怎么样?”
他张口便道:“吃多了两杯。”
一言既出,屋里头的丫头婆子们都笑了,林旋儿又气又好笑,生怕他说错了话,便忙上前对老太太道:“三爷历来如此,早起就出去练功了,今儿个早上什么时候起的我也不知道,睡得沉了些。”
南辰颦眉看着她。
老太太笑着对宁大娘道:“将你们方才拿来的那个劳什子拿出去扔了。”说罢便板起脸来,用力一拍桌子,对林旋儿喝道:“旋丫头!你好大的胆子!过门不过几天,竟敢骗我!”
宁大娘听了,便往里头拿出一尺白绫,果然递给身边的小丫头子让扔掉,南辰定睛一看,只见那白绫上头又鸡蛋大小一片血迹,登时明白了,只回头看着林旋儿。
林旋儿低头不语,他便上前道:“老太太息怒。”
“你跪到一边儿去!这里头也有你的事儿,等我打完了她再打你!”老太太对他说罢,又回头看着林旋儿道:“旋丫头,是谁让你这样骗我的?”
林旋儿忙抬起头来看着她,轻声道:“是我骗了老太太,要打要罚都领了。”
老太太便向前挪了两步,轻声道:“你知道我不让他出去是为谁么?”
林旋儿不假思索地道:“为我。”
“你们瞧瞧,这不听明白的一个丫头,做什么就跟油糊住了心儿一样!他昨儿个晚上明明一夜都睡在六老爷屋里,你还帮他说谎!你好歹不分,如今我若是打你,你可有话说。”老太太恨铁不成钢,用力拍着桌子。
林旋儿便忙磕头道:“是我的错,老太太仔细气坏了身子,要打要罚我都认了,再无别的话说。”
老太太便对身后的婆子道:“那板子来打她几十板子。”
那些婆子哪里有敢动的,都忙上前来说情。
南辰此刻也急了,忙上前道:“若打她,不如打我,横竖她也是为了帮我,也不知是谁在她跟前饶舌,看她瘦成那个样儿,哪里就经得住一顿板子。”
说着便护在林旋儿前头。
老太太这两日留着他,也着实心焦外头的事情,虽是想让他出去,却又放不下那个面儿,偏偏他又倔得紧,今日有了这事,自己也好就坡下驴,又看他们小两口儿相互维护,心里头倒也宽松不少,因叹道:“罢了,你今儿个就出去吧!她也是真心待你好,你也真心爱护她,倒是我一个老太太成了不得好的人!”
说罢又看着林旋儿,嗔怪道:“这丫头着实傻得厉害,饶这么着了,你还帮着他!”
宁大娘见都过了,便忙过来将他们二人扶起来,又拉着林旋儿忙问道:“快让我瞧瞧,你这是割破了哪里弄得那些个血渍?”
南辰听了,双眉皱在一处。
林旋儿忙笑道:“不过是些鸡血。”
众人听了,都笑。
一时夫妻二人辞别了老太太,一路走回渡云轩,林旋儿在前头,南辰跟在后头,也不说话儿,回到屋里,只见白露众人将他的行装俱已打扮妥当,看到他们回来,便忙上前拉住林旋儿问道:“如何了,老太太相信了么?今儿个早上那些婆子们拿到那白绫,高兴得过年似的。”
林旋儿也不答她这个,只轻笑道:“东西都备好了么?”
白露忙答:“都妥当了。”
她便对身后的南辰道:“三爷,那包袱里都是你的东西,想你外头也有,所以备得少,知道你不喜欢新衣裳,收拾的都是你以前用的。”话音刚落,英介打外头进来,忙道:“老太太打发人来让咱们准备出发。”
南辰因想着今日之事,着实有些对不住她,只想和他说两句话,却不想先有白露,如今又冒出英介来,便板着一张脸对英介道:“既这么,不去准备到这里来做什么?”
英介看了看白露,白露冲他点点头,他伸手便提起桌上两个包袱笑道:“昨儿个晚上就都备好了,大家都在外头候着了,立马儿就走。”
婉月赶着里头拿出一个皮囊子来,满头是汗地递给林旋儿。
她笑着递给南辰,只道:“我看你这些日子有些燥,夜里也睡不安稳,这是一幅安神汤,今儿个早上赶着熬出来的,带上路上喝吧!”
这是他第一次接住她递过来的东西,有些不习惯地道:“嗯。”
林旋儿见了,心头算是有些许安慰,便迈步往前头送他来。
南辰心里头着实觉着对不住她,当着那么些个人的面儿又不好说话,只拿着那个皮囊,低了头往外头走,果然万事俱备,众人都牵马在门外候着。
林旋儿站在门口,含笑看着他。
他向前走了两步,又折回来轻声对她道:“我今儿个去了,十八就能回来。”
说罢也不看林旋儿,扭身便走,翻身上马,一径去了。
林旋儿看着她远去的背影,知道他心里对今早的事不安,想来他倒也不是个铁石心肠之人,又想,他对芊芊从未变过,可知也不是个滥情之人,心中倒生出几分欣赏来。
见他走了,也轻松不少,迈步便往安仁轩去。
身后的白露忙上前问:“可是要抓药?”
她这才反应过来,这渡云轩往后才是她的家,便不由得笑了。
回到屋里,命人将南辰后头院子里的兵器全收入房中,又命人打扫了一遍,自己就坐在炕头上做针线,丰蝉打外头进来,一见了她手头上的针线,便拿过来看了半天,忙点头笑道:“天下间竟又奶奶这样人,生得那样好,做出来的针线也和您一样儿的,真是人见人爱。”
白露忙让座,她道:“看我,光顾着看奶奶的针线,差点儿把正事给忘了!老太太让我来请奶奶过去一趟。”
林旋儿忙放下手中的针线,穿了鞋,跟她一路去。
来至老太太屋里,只见老太太和宁大娘正说笑,便拉她过来,少不得又为早上的事儿数落了她一遍,她含笑立在地上,也不答话,由得两人说。
老太太看她身上穿着虽是后来才赶制的新衣,便对双蝉道:“告诉你二奶奶,带着白露去库房里头,凡是看得顺眼儿的料子,都拿出来给三奶奶裁衣裳。”
林旋儿便忙道:“这可使不得!”
老太太笑道:“我说使得就使得,如何使不得?”
林旋儿便笑道:“老太太这不是故意要害我么!我屋子里头那么些个衣裳还穿不了呢!如今您又这么赏我,外头的人若看见了,只当我故意在老太太跟前穿得不入流,存心贪图那些东西。再说,咱们园子里头虽富庶,但我住了这么些日子,眼见的也没有谁穿得花枝招展,如今倒要让我破这个例,成了出头的鸟儿,可是害我不是?”
老太太听得抿嘴儿笑,对宁大娘道:“你悄悄这伶牙俐齿的,我不过说她一句,可怜她穿得那样儿,她倒说出那么一大篇歪理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