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头人见他们手中的碗儿都是大的,又听还要坛子,都不敢动弹,只看着陆荣轩,陆荣轩便忙拉他的衣袖,小声道:“大哥想是忘记了,三哥今儿个晚上比不了咱们,他还洞房呢!吃得烂醉,仔细咱们三奶奶抱怨!”
不说这个还好,一说陆荣泽只觉得在他的心头剜肉一般,更不依不饶要同南辰吃酒,南辰本就满心烦闷,便也站起来,只命端了酒坛子过来。
小丫头忙拿了来,陆荣轩只急得满头大汗,因是南辰吩咐的,也不敢反驳,只能轻笑着,底下又悄悄儿地告诉小丫头子将解酒药备好。
两人揭开上头的纸仰头就喝,那是上好的女儿红,有些年头了,酒劲儿很大,两人都将坛子里头的酒喝得一滴不剩,都涨红了一张脸看着对方,将坛子仍在地上都放声大笑起来。
陆荣泽只笑得心肝扭成一团。
南辰只笑得无奈至极。
听得众人慎得慌。
陆荣轩生怕二人当场便打起来,只忙推说闹洞房,自己扶了南辰,又命小丫头子搀着陆荣泽,将二人分开,南辰送入洞房中,陆荣泽送回自己慕白居去了,这才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陆荣轩扶着南辰进来,林旋儿已自己卸下凤冠,见他被陆荣泽扶着进来,忙上前去接,陆荣泽便笑道:“放炕上还是床上?”
林旋儿见炕高些,褥子也应些,便指了指前头道:“放在床上吧!”
陆荣轩依言而行,回头看了她一眼,才笑道:“就有劳弟妹照顾了。”说罢走了,还顺手将门关上了。
那屋子外头原是有人该班服侍的,可偏偏不见了踪影。
卷一 昔日又复来 171.洞房
171.洞房
南辰已经醉得不省人事,林旋儿看他即便此刻也是满脸痛苦纠结的表情,心中由不得感叹了一回,正看着他,却见他不住拉着领口,似乎十分不舒服的样子,想来那衣裳挑花绣朵,虽看着好看,穿着却未必舒适,又见他已是满头大汗,里头烧着暖阁,两个大火盆儿,将屋子里头烧得热乎乎的,他那蟒袍里头还穿着袄子,自然热得不行。
林旋儿过去瞧了瞧,只见他满脸通红,怕他捂得太紧发了热,便动手去替他收拾。
脱下鞋袜,用力将他的腿抬到床上,解开他腰间的玉带,又慢慢一颗颗解开他身上的扣子,他睡得沉,林旋儿推不动他,好容易才将他身上的衣裳都脱下来放在一边,便又听到他呕了两声,似要吐出来一般。
她便忙着顺手往那头那里个铜盆放在床下,轻轻拍着他的背,小声道:“要吐就吐吧!吐出来好受些。”
南辰睁开一双醉眼,看了一会儿,才又冷笑着推开她的手道:“你又想做什么?我还有什么能让你骗的么?在你眼里,我就那么蠢么?”
林旋儿只不搭话,坐在后头,随他说。
他却不吭声了,只赌气似的将头扭向里头,一个人正睡在床中间,又伸手去拖被子来盖上,给她一个背影。
她叹了一声,便往外头去,收拾了炕上的东西,吹灭油灯,和衣躺下,屋子里头仍旧有如白昼,那一对儿一人高的龙凤烛正烧得旺。
两人谁都没有睡着,外头掌了灯又放烟火,轰隆声声,欢呼阵阵,热闹非常,只有洞房里头冷清安静得连心跳都听得到。
不知何时睡着的。
也不知是何时,只听得一个女人在窗外呜呜地哭着,如怨如慕,如泣如诉,令人断肠,林旋儿恍惚之间只觉一阵毛骨悚然,睁开眼睛,只见里间南辰套上衣裳便轻轻走出去开门。
“三哥!”是芊芊的声音。
“你的手怎么了?”是南辰的声音。
“他们不让我进来,我是打后头小时候咱们玩儿的那个小狗洞子里爬进来的!”声音哽咽得连口齿都不清楚。
“快止血。”只听到嘶一声。
“我的手不痛,三哥!我的心好痛!”芊芊哭得死去活来,又极力想压住声音,不让里头林旋儿听到,呜咽着道:“三哥,我如今才知道什么叫做咫尺天涯!芊芊在屋子外头,你在屋子里头,咱们就永远这样一个在天一个在地了!”
只听到南辰轻叹了一声,才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跟我来!”
只听得脚步声渐行渐远,林旋儿听着便是往那前头厢房里头去了,果然听到一声轻轻地关门儿声。
有一把刀子在她的心上不停地划着口子,让她痛得说不出话来,这就是她的洞房花烛夜!夜里她的新郎和他青梅竹马的小恋人从她门口廊下走过去,直奔厢房里头去了。
猛地想起雪薇的那句话,你冷得像冰,那个男人会喜欢你?更是只觉悲伤不已,翻来覆去,只静静地听着外头的动静,只是,再无动静。
又是不知道何时睡着的,再醒来已是天蒙蒙亮,起身坐起来往里间里一看,只见南辰并不在床上,她的心便猛地向下沉了一下,她苦笑着告诉自己,林旋儿,林旋儿,这都是你自己一手造成的,还能埋怨谁呢?那看来对自己有情的魏书谣尚且背叛了自己,这对自己毫无感情可言的南辰,自己又怎么能够强求他对自己钟情呢?
正想着,外头几个老婆子进来,一进门便往前头床上去,打下头拿出一条洁白如新的白绫来瞧了瞧,再一回头才看到林旋儿连昨夜身上衣裳都未脱坐在炕上,便把连一沉,带着那白绫出去了。
白露和婉月进来服侍她换衣裳,往老太太屋里去磕头。
南辰早在门口候着,也不正眼瞧她。
林旋儿因想起昨夜之事,他一夜未归,他口口声声说自己将他当成傻子,他又何尝不是将自己当成傻子?便也不看他,只在他后头站着。
宁大娘打里头掀开帘子出来,见了两人,便喜笑颜开,忙笑道:“真个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璧人!看得我这老太婆也眼馋呢!快进来!老太太正等你们奉茶呢!”
两人一前一后进去,一对儿蒲垫早放在炕前头,丰蝉端着茶盘,上头早有两杯红枣茶,两人跪下,给老太太敬茶,老太太十分高兴,又给了红包,又拉他们二人说话,两人因心里头有疙瘩,都不大说话,老太太也不以为意,林旋儿只怕她会提起今儿个早上那干净白绫的事儿,便一直提心吊胆的,好在并没有提起。
两人都只答老太太的话,却互不搭理。
宁大娘和老太太相视一笑,留下他们二人吃了早饭,林旋儿便被丰蝉拉到一边,央告道:“三奶奶能不能帮我配上一剂药膏,我这儿心里头有些烧呢!喉咙里头又痛得慌。”
林旋儿听了,便要回安仁轩去,丰蝉便拉住她道:“老太太的药房就在后头,不如咱们就在这里弄,老太太若是找我也快些!再则这是我央告奶奶奶的,若是到安仁轩里头去,人都知道了,也不知道后头嚼什么呢!”
林旋儿听这话说得也有理,便跟着丰蝉到后头,写了一张药方儿,让她着人找天佑抓了药来,这里又在后头小药房里头备好了药吊子,烧好了炉子,等药过来了,自己便一面熬药,一面将做药膏的法子细细地说给丰蝉听。
丰蝉见她穿着一件粉红色的剑袖衣裳,外头一件深粉色的褙子,十指芊芊,动作十分灵巧,万不说衣裳,就是那袖子上头也没有任何的药汁洒上去,一时间着急了起来,只在后头不停抓耳挠腮,过了半个时辰,药汁熬煮好了,倒入碗中,林旋儿命她找来纱布过滤里头的渣滓,丰蝉见她实在不将衣裳弄脏,又看她手上的纱布里头全是药渣子,色泽暗哑黑漆漆的,便灵机一动,抢着接过那纱布,笑道:“我拿了去洗罢!”
林旋儿便笑道:“看把你急的,倒也不用急着洗,只将上头药渣子弄掉就行了,这药汁虽干净了,但还得再滤一次,不然的话,做出来的膏也不好看,也不好吃的。”
丰蝉便从她手中抢过那纱布过来,失手一下子甩在她胸口,那衣裳上便有了一个很大的印子,丰蝉便忙着跪下来请罪,林旋儿笑着将她扶起来,低头看了看才道:“哪里就有那么严重了,不过一个印子而已。”
丰蝉便忙拖住她就往外头走,一边口中只道:“这衣裳是料子是极好的,上头的绣工也是千金不换的,不过为我这样一个粗心大意就弄得将来穿不了,那岂不是作孽,快脱下来我帮奶奶拿去洗!”
林旋儿忙扎挣着道:“不必了,待会儿回去,白露会弄好的。”
丰蝉佯装生气,便又道:“奶奶瞧瞧,这会子就看不上我,嫌弃我粗手笨脚的不是?”
林旋儿只觉不过小事一桩,这说得也太过了些个,却无奈怎么说,丰蝉就是不放手,仿佛一个铁钳子似的抓着她的手就不放,丰蝉本就富实,就这样半拖半拉将林旋儿带到东厢里头,开门道:“奶奶就在这儿更衣,我这里就着人去白露那里找来衣裳来与你换,只对不住奶奶,这里头自你走了之后,好些日子没人住在里头,所以暖阁也没有烧热,炕也是冷得,您瞧这两日虽没下雪了,却比下雪还冷些,奶奶若是不嫌弃,里头温泉还在,暂且里头先躺一趟,等咱找了衣裳来与你换上再出来,如何?免得着了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