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珍儿往前头走了两步,冷笑道:“规矩不规矩的,稀罕不稀罕的,也不过是你们魏家哭着求着给的,若然不是,我能到这里来?要怪也只能怪你们瞎了眼!”说罢还啐了一口。
魏夫人只觉一阵心绞着痛,便忙捂着胸口瘫软下去,后头人忙扶了,或忙去找药,或忙去找人,乱糟糟儿的,魏书谣见了,便上前对林珍儿道:“姑奶奶,算我怕了你!就少说两句,没见我娘都气成什么样儿了!”
林珍儿得意,抱住双手冷眼瞧着,也不答话。
魏书谣此刻又羞又愧又急,忙赶着将母亲送回去,魏纪见了,怒从心起,却也只忙着抓药给魏夫人吃,少不得又将魏书谣抱怨了两句,一时魏夫人缓过来了,未开口先流泪,才沉沉地叹了一口气,才道:“这是咱们造的什么孽啊!竟有这样一个媳妇儿!”
说得魏书谣也跟着掉眼泪,魏纪想了一想,便才小声对魏书谣道:“书谣,这事也不该怪你,原是她嫁到咱们家就是奔着钱来,如今咱们已经家财散尽,供养不起,她自然这样寻事,想来如今咱们说了她和林家也只不信!”
魏书谣惊得呆了,便才忙道:“满福堂生意一如既往,账本儿都是我打理的,前儿个算了算,一月也有几百两银子的进益,如何说咱们家财散尽了?”
魏纪便趁机将百草堂一事说了个清楚,直惊得魏书谣半晌合不拢嘴儿,又过了一会儿才长长叹了一口气,魏夫人便拉住他的手道:“孩子,那个宁德不是好人,想他接近你便是为了这个,好在供药权还在咱们手中,那些钱不说几年也能慢慢回来的,只你该懂事些个,万万不可在和那坏人混在一处!”
魏书谣有如大梦初醒,怔怔地半日说不出话来。
三人正说话,又老婆子往外头来了,急匆匆地在窗下回道:“老爷,太太,少奶奶这会子收拾了东西要回娘家去哩。”
魏夫人便扎挣着从床上起来,轻轻拍了一下床沿,小声对魏书谣道:“你好歹拦一拦去。”
魏纪冷笑道:“你们谁都不用去,也告诉下人谁都不用去,让她回去!也不瞧瞧这是什么地方,在这里撒野!也该让她知道,不单是咱们魏家需要林家,那林家便同样离不开咱们,一根藤儿上的蚂蚱,一条船上的人儿,她不高人一等的!”
魏夫人咳了两声,便道:“毕竟是儿女亲家,哪里能这样扯破了脸皮儿!”
“人家都不怕,你怕什么!索性大家扯开脸子闹一场,过后丢开手,他们若嫌弃咱们,大可将姑娘另聘他人!似这等泼妇,不教训教训,将来你我入土,让书谣如何处置?横竖坏人是咱们!这会子她既走了,就让她走去!谁也不去接,咱们也该拿出些个狠来!”魏纪说罢,低头睡下了。
魏书谣听了这些话儿,甚是合心意,便也不出去,只在外头东厢客房里头歇下了,独有魏夫人哭道:“我自进你魏家门的一日,从未这样糟糕过,日后我死了,如何与老太太、老爷交代?”
少不得魏纪又劝了两句,大家各自都歇下了。
珍儿见魏夫人病发了,面上虽不说,但心里头还是有些着急,又不好去看,只在园子里想了一会儿,可巧儿方才她让去收拾行李的丫头们都收拾妥当了,将东西都拿出来,她便灵机一动,喊着要走,想来魏书谣必定回来挽留,那时再将话说开,毕竟这深更半夜的,她这样子回了娘家去,也让人笑话。
谁想,去报的婆子只回说:“奶奶快睡去吧!那头太太老爷和少爷都歇了,有什么话明儿个再说!”
珍儿只心想,我原想回还一下,他们却这般欺人太甚!再见东西都拿出来了,岂有自己再拿进去的理儿,家人都瞧着,便命人套车,赶着回去了。
一路上将包袱打开,只见里头都是些日常穿戴的衣裳首饰,还有起居用具,那柜子里头的贵重的东西一样没拿!又恨又闹,伸手便往后头丫头身上拍了一下,喝道:“你这贱人养的小yin妇,是傻了还是呆了,这些个东西有什么好拿的!柜子里头的东西怎么一样没拿!”
那丫头便委屈地哭道:“那柜子都被钥匙锁着,钥匙还在奶奶自己身上呢!我如何拿得到!”
珍儿一愣,伸手一摸,那钥匙果然贴身在自己身上,因更气恼,忍不住又大骂了一回,说话儿便回到林府门口,门上该班的人见了魏家的马车来,便猜想有事,一面赶着将门打开,一面命人去回明云夫人。
那珍儿自觉今日在魏家受尽了闲气,猛地回到家里头,才刚进门,便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那与她同在车里的丫头因被她打得浑身疼,也哭个不住,外人听了,好不凄凉。
卷一 昔日又复来 157.毒计
157.毒计
那头里赵嬷嬷回来,早将中午之事说了一遍,如今这云夫人正辗转难眠,忽然听得人说珍姑娘回来了,只在车上坐着哭呢!怎么劝也不下来。
这只如同在她身上剜了一块儿肉下来似的,便只胡乱披了一件衣裳,也不等小厮过来抬轿子,便高一脚低一脚往大门上头来了。
一时母女相见,林珍儿更觉委屈难言,云夫人更觉心痛如绞,两人便在大门口抱头痛哭起来,众人看着都跟着抹眼泪儿。
此时才是云夫人初次次尝到林旋儿报复的滋味,自己却并不知,只当是魏家对一直资助巧儿工种诸事不满,连累了女儿,心中愈发生气起来,这魏纪如今在宫中独太医院,便当真是念完经就打和尚,一点儿旧情不念!
非但不查明真伪,问清情况,只一味忙着抱怨起魏家来了,林珍儿骄纵已惯,又看如今母亲也站在自己这边,心里头也就肆无忌惮起来,将今日之事一件件说来与母亲听,独说魏书谣如何在外头跟着人混,又说他如何只想着林旋儿,糟蹋自己,魏夫人如何钳制自己,如何令自己在人前颜面扫地,却将自己如何与魏夫人顶嘴儿,如何追打魏书谣绝口不提。
云夫人听罢,只冷冷笑道:“他们胆敢这样欺负于你,难道当咱们林家无人么?你只管在这里住下,瞧他们魏家到底要闹到何种天地?”
珍儿听了,自然高兴,赶着回去,原又将她姑娘在家时住的院子收拾出来还给她住下,那里云夫人一时气不过,便连夜命人将林敖、林齐兄弟两个找了来。
林敖刚吃了酒回来的,刚刚脱了一只鞋子便听到母亲传,正奇怪了,便小声问玉珊:“这是怎么了?这大半夜的。”
玉珊摇头道:“我方才听丫头们说,大小姐回来了,估摸着好像是在娘家受了气的!娘自己个儿跑着大门口瞧去的,只怕这会儿也是为这个找的你!”
林敖便将鞋子穿上,才道:“真不省心,前儿个还跟我说,在我手下找个模样儿好又上进的要把巧儿聘出去,我正头疼呢!那些个死心眼儿的家伙,一个个见了我都跟没见似的,哪里有好的说去,这嫁不出去的还烦呢!嫁出去的也回来烦!”
玉珊便轻笑说道:“这家长里短,谁能说得清楚呢!唇齿相依有的时候尚且还咬了呢!小两口儿过日子,拌个嘴儿也是常事,只不该这样就贸贸然回来了,这夫家的大门,出来时容易,想再回去就难了,你如今过去,该好好儿地和太太说,这吵架哪里有只对的人,也该别护短,正经问问,该是咱们的就说咱们的,该是姑爷的也说说姑爷就完了,再闹大了,亲家老爷也是有头有脸的,你也是有头有脸,传出去没得让人笑话。”
林敖用水擦了一把脸,才点头应了,赶着去了。
再说林齐因得陆荣泽举荐,得个优差,遂一心一计,这会儿正在屋里翻阅古籍,一旁秋荷打瞌睡儿,忽然听得人说,太太找齐二爷,便忙着起来,秋荷吓醒了一半儿,忙赶着上前道:“倘或太太问你如今这差事的话,可千万别再起冲突了。”
在云夫人看来,林齐入得工部,便能和当朝权臣严家父子挂上关系,只不想竟去了翰林院,听起来虽好,也不过终日间和书本打交道,能有什么前途!因说了他几次,无奈林齐一直是个孝顺儿子,从来便是言听计从,可这个再说都不依,只坚持还呆在翰林院,母子之间谈话每每不欢而散。
林齐早时出门去了,唯有秋荷一人在家看云夫人脸色,因有些噤若寒蝉,忙叮嘱了他两句,林齐穿上氅衣,套上靴子便点头道:“她老人家早说了我几次,我也说明了我的心,她想也知道难劝了,恐怕也是旁的事,不碍的,我方才用红笔圈出的那些个烦你帮我抄了吧!明儿个赶着要呢!”
兄弟二人在母亲琉兰苑门口相遇,见了对方,颇有些惊讶,同为亲兄弟,云夫人从不一同交代他们,林齐一头雾水,林敖却是心知肚明,却也不好说与林齐知道,正堂里头灯火通明,外头赵嬷嬷领着众人都站着,一声不敢吭,只听里头轻轻啜泣。
林齐忙进去,只见母亲和珍儿都坐在炕上,抽抽搭搭个不住,便忙上前问道:“娘,这是怎么了?珍儿怎么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