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那开门的小伶便是那日云岩所见与林旋儿面容有几分相似之人,今儿个陆荣泽想出这条李代桃僵之计,便找来他冒充柳玄其人。
林齐对此深信不疑,绝望而去。
陆荣泽才对月长叹一声,复又带了云岩家去。
林旋儿对此毫不知情,她满心想的,便只有报仇。
赶着往里头出来,确实因魏纪那头百草堂出了纰漏,近日边疆战事频繁,便常有将士受伤之事,前头魏纪深谋远虑,坑蒙拐骗一批军医入军帐之中,倒也包得一时之安,谁想这节骨眼儿上,便是如何自吹自擂亦是无法搪塞过去,百草堂所供给止血药,连被数位将领上书参告,都异口同声道此药毫无药效,皇上龙颜大怒,下令彻查此事,亏得魏纪未曾泄露身份,否则只怕早已经人头不保,这头里下来,那头便悄悄儿地将办事的人狠狠怒斥了一顿。
那人也无奈,便只得回道:“早先因库里头尚且还有些个存货,不曾催补,如今已向各地药商传信,只无人能供应得上,那头又赶着要的,不得已才调低了分量,只想着过几日便都得了,谁想到了今日送进京的也不过一成不到,都只说药农手中这些药材,万不说今年的,便是陈年的也不多了。”
魏纪听了,便将手中茶杯扔到他脚边,断喝道:“如今才来临时抱佛脚!早干什么去了!什么叫不多了?”
那人便忙道:“不敢隐瞒老爷,咱们库里如今那些带有止血作用的药材,都是两三倍价钱买来的,旁的不用说,便是那云南三七,出了高价拿来,也没有多少斤两,便是咱们舍得用,也没有那么多的!”
魏纪听了,火冒三丈,索性抬脚往他身上踢了一脚,才冷笑道:“你是做什么吃的!人家抢饭吃都吃到你锅里来了,如今还没弄清楚到底是谁在从中作梗,也实在可笑得紧!滚出去!速速查明回报!”
那人忙含羞应了出去,过了半日方进来回话,那些药材果然都是被大面收购殆尽。
魏纪听罢,心中懊悔不已,原是自己一时大意疏忽,便酿成如此祸患,他长叹一声,想来下头的这些人与自己也俱是一样,舒坦日子过得多了,便早已放松了警惕,便冷笑道:“也不必着急去查了,这人什么药都不收,单收着止血药,便是冲着咱们来的,他早晚会浮出水面来的。”
话虽不假,但他实在低估了林旋儿的耐性,对于她来说,并不急着要找魏纪谈判,横竖药材在自己手中,便是真要谈,也需得等他急够了再议,于是便吩咐宁德不漏一丝风声。
魏纪历来料事如神,这番却等了十数日尚且毫无动静,便弄得有些吃紧,一时不知道系何人所为,哪里来的这样大财势,却因早将宁德归在不学无术一类,因也就未往他身上去想,又等了二三日,兵部因皇上怪责,便也忙着责难起来,便是后来又送些金银礼物过去也无济,魏纪这才急了。
急命百草堂掌柜的四处查访,又亲自寄书各地分支,弄清楚到底是谁收购了大批止血药。
那些人多是魏纪身边有脸之人的三亲六戚,多不曾有些本事,到了当地又作威作福,仗着百草堂横向霸道,对当地药材商也不屑一顾,是以如今便是要打听,或有此心却无此财力的,或有憎恶百草堂行事风行而不愿相告的,或有嫉妒他们垄断兵部供应而幸灾乐祸的,加之宁德做事一向隐秘,所选之人又非此行当之人,因虽打探了数日,却仍一头雾水,不得而知。
外头乱作一团,这里魏纪亦是如坐针毡,再好的交情也抵不过皇上一句话来,兵部放出话来,倘或再不能够交出止血药,便要换掉百草堂。
换掉百草堂,魏纪这大半辈子的谋算也就全都付诸流水了!这如何使得,是故夜不能寐,日不能食,急得满口燎泡,魏夫人因知事情原委,也每每伤心垂泪,却不敢在魏纪面前露出分毫,仍旧宽慰他船到桥头自然直,万不可因此伤了身子。
那里魏书谣毫不知情,每日仍同宁德吃酒耍乐,一众赖二之流车马随行,玩得不亦乐乎。
这头一群废物,那头兵部一日比一日更加义正言辞,魏纪行事举步维艰。
所有事情全在林旋儿掌握之中,她不动声色,仍在等。
宁德有些沉不住气,着人来问了几次,是否将那些药材运入京中?
林旋儿仍命他等,自己则自在看看医书,写写方子。
后头便是宁大娘也有些吃不住了,便小声问她:“姑娘这是何意?如此良机不把我,只怕错过了,还要大费周章呢!只要如今压力愈发大了,换角之事才好坐实,再等,只怕错失良机!再则,这止血药若不运入京中,咱们拿什么跟兵部谈呢?”
林旋儿便对她笑道:“此时还不是最佳时机,况且,兵部几个小丑值当得什么!”
一语惊醒梦中人,宁大娘便惊笑道:“姑娘原是打得这个主意?”
林旋儿见她已误,便轻轻点头。
宁大娘便叹道:“姑娘竟有此谋虑,难怪老太太如此器重于你!”
林旋儿听了,脸上便是一红,她自然听得出,那是指的自己和南辰的婚事,心中也叹,一心只想等这事了解之后遁入空门,谁想又平添这一桩事来,难怪上次自己对惠济大师提请,她只笑言自己尘缘为了,当日称奇,如今想来,竟有这番后遇,终究是命难以言喻。
见她失神,宁大娘也叹了一声,便笑道:“姑娘想必忧心芊芊,其实大可不必如此,老太太自有打算,依我看,三爷也对姑娘也不是无情,只生来不曾在这事上头留心,无觉罢了。”
林旋儿浅笑一声,才道:“不瞒大娘,我倒不为这事担忧,只三哥待我极好,况芊芊与他情投意合我也是知道的,如今老太太喜爱我,园中人尽皆知,我只忧将来三哥会如何看我?”
宁大娘听了,也若有所思。
不过,那是下一步之事,如今最紧要的,是报仇。
卷一 昔日又复来 153.灭顶
153.灭顶
百草堂耽搁了数日,边关将士个个义愤填膺,于是又参。
皇上震怒,兵部连同太医院人人官降一等,革除一月月例,并着都察院监理查办,倘或查明真凭实据,无需呈报奏请亦可当场处决,这道圣旨便如同一块儿巨石投入江中,在看似平静的江面上激起了巨大的波澜。
人人自危,兵部尚书薛大人、左侍郎黄大人、右侍郎马大人再也当即便发话,着令百草堂一日之内答复,掌柜朱轶已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也顾不上避忌,大喇喇地便到魏家。
如此生死存亡关头,二人急议,却又得不出什么结果来,可巧儿魏书谣打外头回来,已经吃得烂醉如泥,满脸通红,踱步进来叩头,一双醉眼,却朦胧看到朱轶,便借着酒兴拍着他的肩膀笑道:“朱掌柜的,您生意做得大,只怕这回祸比生意还大些!如今市面上全无止血药,边疆告急,皇上盛怒,都察院监理,只怕您还是别剖腹藏珠的罢!赶快儿将药都拿了出来,否则轻则倾家荡产,重则人头不保!”
朱轶听了,便看向魏纪,哭着一张脸道:“魏大人,您的公子都这么样说了,今儿个这里我就辞了这掌柜的罢!横竖我不过是个挡子,我犯不着为了这个丢了性命不是?”
说罢夺门而出,魏纪气急,将被子甩在地上,冷眼看着门口,心中暴怒,如今的人真是!挣钱的时候他怎么就笑得那样,如今只有一点儿麻烦,便溜之大吉。
魏书谣原本只想奚落那百草堂的掌柜,并不知百草堂真正的东家便是自己的父亲,如今看到父亲如此生气,便悄声上前道:“爹您想必是为这百草堂交不出药材的事儿烦恼,儿子这里倒是有一人举荐,管保能够将此事办得妥妥当当!”
魏纪听罢,便忙道:“何人?”
魏书谣打了个酒嗝,轻笑道:“这打南边儿来的泰福祥药行您可曾有所耳闻?”
如何没有!魏纪便皱眉道:“这百草堂都无法得着的东西,他一个不务正业的痞子能弄得到?”
此话一出,魏书谣便忙上前道:“爹您有所不知,宁德不过生性豪放,只好个吃酒听戏的,为人也风趣些个,并不似旁人说的不学无术,是个真正的药材商,您可知道,朝廷如今需要的药材,饭十之八九在他手上,名贵如三七,贱如艾叶、槐花,应有尽有!”
魏纪忙不及穿鞋,便忙着从炕上下来,只套着白色的袜套站在地上,一把揪住魏书谣问:“此话当真?”
唬得魏书谣向后退了两步,才又道:“如何不真?那小子看着傻,其实贼经精贼精的,今儿个晚上被两个粉头儿灌得烂醉,在姑娘面前逞强,自己个儿说的!”
这让魏纪又泄了气,便冷笑道:“不过风月场中一场醉话,如何信得?”
魏书谣便挣道:“想必是真,他后头的管事儿忙上来捂他的嘴,直说他醉了,便拖着他走了。这是从未有过的!”
此刻的魏纪也顾不得细心辨析真伪,忙折回炕边穿了鞋子就往外头走,一行走一行吩咐身后的小厮道:“把朱轶给我找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