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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茂时这一整晚加一整个早晨都坐立不安,首次买凶杀人,既让他心中激动紧张,又对陆兴这无赖是不是能顺利解决叶家父女感到不太放心,一时又对仁济医馆关闭之后,自己万善堂再次开张充满着希翼之情。诸班思绪在他脑中晃过来摇过去,让他头昏脑涨,偏偏又睡不着觉。
他有心去仁济医馆外瞧瞧,叶昊天是不是确实不在,却又不敢自己露面,怕让人瞧见了自己,被人疑心自己与叶家父女失踪有关,想来想去只有等着陆兴来自己的临时租住之处,告知自己情况如何。
不久陆兴果然来了,说是昨夜那事办妥了,只是有一点难处。
陈茂时起初以为他是找个借口问自己多要些钱,昨日说起杀人之事,陆兴狮子大开口,张嘴就要五两,自己与他讨价还价了半天,才定下了三两的报酬,别是这小子回去后又后悔了,想以叶家父女之事威胁自己,让自己再多加钱吧?再后来见他神色有些怪异,并不是多要钱财,心中生出疑虑,便问他到底有什么难处。
陆兴偷瞄了一眼陈夫人,脸上露出为难之色,提出要他去自己家里商议。陈茂时有心将此事瞒着妻子,之前与陆兴说话的时候,不提具体人名事情,现在见他样子,应该是不方便当着自己妻子所说的话,便随着陆兴去了他家。
陈茂时一到了陆兴家里,就迫不及待地问道:“到底是什么难处?若是多要银子,我可不会给你,说好三两纹银,再多没有。”
陆兴关上门,向房内看了一眼,不见五月的身影,心里反而有点害怕,又向四周看了一圈,总觉得她还在屋内,便按着之前五月所要求的,掏出昨天陈茂时给他的那吊钱递还给他,同时说道:“这钱还你,这事我不干了,老子还要留条命,吃喝拉撒睡女人。”
陈茂时一惊,失望之余又有些恼怒:“先前都说好了怎么又不干了?那丫头不是已经被你骗来了,你还能罢得了手?现在她人呢?”
陆兴又向着四周看了一眼,神神秘秘地说道:“你说话可要小心着些,叶小大夫不是人。”
陈茂时被他这幅神情弄得满腹疑虑,不由自主地也向着四周看去,口中问道:“什么叫不是人?你从刚才开始就一直神神叨叨的,到底在看什么?”
他视线扫过屋内家什,团着肮脏棉被的小床,缺了个抽屉的橱柜,一张破桌子一条板凳……乍一看没啥特别的啊,一看就是个单身混混缺少打理的家,只是不知为何,大白天的陆兴却把门窗都关上了,屋里没了直射进来的阳光,看起来鄙陋中带着几分阴森。
他再回过头来时,却瞥见橱柜前站着个人,定睛一看这不是叶小大夫吗?刚才明明屋子里只有自己与陆兴两人,她怎么无声无息地出现了?
陈茂时顿时吓得连退好几步,被身后的板凳绊了个踉跄,一屁股坐到了地上。他此时才明白陆兴所说的“她不是人”是什么意思!
陆兴本来就疑心五月还在屋里,只是不知用了什么妖法让自己和陈茂时都看不见她而已,这会儿见陈茂时被吓得如此狼狈,心里不由得还有几分快意。这陈茂时自持是个大夫,看不起自己,与自己说话常常带着一股鄙视之意,但他看到叶小大夫凭空出现,还不是与自己第一次见到相同情形时一般德行?
五月听到陆兴和陈茂时从外面开门进屋的声音,便进入了玉佩洞天里,她好奇陈茂时会如何回答陆兴,突然发现自己在玉佩中凝神就能听到外面两人的对话。待她听到陈茂时说出“那丫头不是已经被你骗来了,你还能罢得了手?”已知陈茂时确确实实就是幕后主谋,便故意突然现身,吓他一下。
陈茂时坐在地下,一对小眼惊疑不定地上下打量五月,心道难道是昨日陆兴杀了叶五月,她今日就化成厉鬼来报复了?但见她头梳双鬟,身穿布衣,双眸清澈,脸色红润,怎么看也都只是一个普通少女,不像是什么鬼怪妖物。
他便定了定神,从地上爬起,等了一会儿,见五月只是站在原地看着自己,不说话也没什么动作,心中又害怕起来了,心道不管她是人是鬼,现在先撇清自己在说:“叶,叶小大夫,你可不要听陆兴胡说什么就信了。我从来没有叫他来害过你,啊,还有叶大夫!”
五月冷冷道:“我刚才明明听你说‘先前都说好了怎么又不干了?那丫头不是已经被你骗来了,你还能罢得了手?现在她人呢?’还说不是你叫他来害我们父女的?”
陈茂时见自己阴谋已被她知晓,再看她说话表情,都和常人无异,越想越觉得她刚才一定是躲在某处,偷听到了自己和陆兴的对话,然后趁自己不备突然现身,来吓自己一下,若是这样就被她唬住,枉为他活了这么一把年纪!此时屋里就三个人,他和陆兴两个大男人难道还制不住她一个女子吗?
想到这里,陈茂时便几大步迈到五月身前,伸手抓向她左臂,一边疾声说道:“陆兴,过来一起制住她!”
☆、狗亦咬狗
陈茂时几大步迈到五月身前,伸手抓向她左臂,一边疾声说道:“陆兴,过来一起制住她!”
陆兴这无赖就是个见风使舵的主,这会儿哪里肯过来帮忙?
他两次亲眼见到叶小大夫神秘消失再出现,心中打定主意,绝不先对她动手,就让陈茂时这老家伙去和她斗。若是他占了上风,自己再上前帮忙也不迟。若是陈茂时吃了亏,那就帮着叶小大夫痛打落水狗。
陈茂时眼看着自己的手就要抓住那条纤细胳膊,五月却不闪不避,脸上甚至露出个笑容来,心中莫名地慌乱起来,动作就滞了一下。下一个瞬间,就看到面前那小姑娘就如糖粉溶化在水中一般,突然消失不见了!
这一幕,骇得陈茂时成了木头人,他摆出那副伸出手去抓东西的姿势,一动不动地看着面前,刚才还站着叶小大夫,现在却空空如也的地方。
许久,他才僵硬地回转头看向陆兴,颤声问道:“她,她到底是什么人?”
陆兴摇摇头,他咋知道呢?他连叶小大夫是不是人都不确定。
五月在玉佩洞天里听见陈茂时的问话,想着如果自己能听见外面说话,那么自己说话也许也能让外面听见,顿时玩心大起,试着回答道:“我是修仙之人。”
陈茂时隐约听见声音,却听不真切,骇得倒退两步:“陆兴,你可曾听到什么声音?”
五月凝了凝神,大声道:“陈茂时,你好大的胆子!”
这下陈茂时听清了,确实是叶小大夫的声音,然而这声音空空渺渺,根本找不出声源所在,他害怕之极,不由得仰头看看屋顶,心底也觉得自己这种举动实在荒唐,然而明明听到声音,就是看不到说话的人,这种奇异之事只有拿鬼神来解释。他又是做了亏心事的,这时慌得只想找个地方躲起来才好。
他四处看了看,这屋子空荡荡的没什么地方可以躲,就想躲到陆兴背后去。陆兴哪里肯替他当挡箭牌,揪住陈茂时的衣领就把他向前推。陈茂时发了急,去拉颈后陆兴的手,但以他的力气当然拉不动,就掰陆兴的手指。
陆兴手指吃痛,挥起一拳重重打在陈茂时脸上。陈茂时被这拳打的头晕眼花,更加地扯紧了陆兴的手臂,死也不放,另一只手则乱挥乱舞,试图打到陆兴。陆兴被他在脸上抓了几把,火辣辣地疼,气得将陈茂时按倒在地,就是一顿痛揍。
五月在玉佩洞天里看不见外面情形,只听陆兴和陈茂时打架的声音,陈茂时不住呼痛,自是吃亏比较多。她乐得让他们狗咬狗,让他们在地上纠缠撕打了好一会儿,才喝道:“住手!”
陆兴立时住了手。陈茂时被他压在地上,用手护住头面,本来已是只能挨打的局面了,此时见陆兴住手,趁机一拳重击在陆兴小腹之下的命根之处。
陆兴不曾防备,痛得从陈茂时身上滚下,在地上打了好几个滚,咬牙嘶嘶地抽着冷气。他一等疼劲儿稍微过去,就愤恨地爬起来冲到陈茂时面前抡拳又要揍他。陈茂时急忙再举起手臂护住已经青肿不堪,嘴角眼角都流血不止的头面部。
五月不愿再和这两个家伙耗时间,喝止道:“住手!你们两个都听好了!”
陆兴拳头举起一半却只得停下,狠狠地瞪了陈茂时一眼。陈茂时则从双臂间只露出一对小眼,滴溜溜地朝四下里看。
陆兴自觉揭发陈茂时有功,胆气要比陈茂时壮,更想要拍五月的马屁,因此语气里带着几分殷勤热切地说道:“听着呢,叶小大夫有啥吩咐?”
只听房内又响起五月清朗而又带着几分空渺的声音:“我叶家世代修仙,为了积善修德,才悬壶济世,谁知到了这个小镇上没几年,却遇你们两个小人,嫉恨我爹,设下圈套害我们父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