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会儿,那小厮带着抓好的药进入厨房,还叫来一名厨娘,让她烧水煎药。厨娘生了火,取了药罐正要煎药,却发现厨房里的水缸空了,她皱皱眉,嘴里抱怨着是谁用完了水却不知道添满的,匆忙出了厨房去打井水。
她刚离开厨房,张继元的那名亲信就闪身进入。他打开药包,将手中一个小纸包打开,其中药粉悉数撒入药包中。他把原先装药粉的小纸包小心折好收入怀中,小心翻动小厮抓回来的药包中药材,把下面的药材抽出来搁在上面,免得被厨娘看出上面撒了毒。
接着他要将打开的大药包按着原样的折痕折好,恢复原状,厨房外却突然进来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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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继元请了两名大夫,接着就匆忙赶回张继同府,心中挂念那名亲信是否投毒成功。他入了卧房,不见亲信,心中有些不安,但看房中人的神色,大哥躺在床上,连哼痛声都已经有气无力,断断续续。张夫人与几个姨娘都红着眼圈抹泪,那冉大夫神情则一如先前般冷淡。
见此情形,他稍稍心定。两名大夫上前,一番望闻问切,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外面已经有人叫道:“药来了!”
张继元又是一愣,怎么这么快?他出门请医,那小厮出门抓药,回来应该也是前后脚的事情,煎药却少说也要一个时辰,怎么这就煎好了?
说话间,外面的人已经进来,竟是张继元的那名亲信被五花大绑着推了进来,他一个趔趄倒在地上,正扑在张继元的脚下。
张继元暗叫不好,怕是这名亲信去投毒的时候不够谨慎,被当场抓住。他仍想侥幸,装作毫不知情地样子,诧异问道:“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绑着他?煎好的药呢?”
进来的人里有张继同的两个儿子,大儿子冷冷说道:“他在爹的药里投毒。二叔,他是你的人,你要给个说法。”
张继元在见到这名亲信被五花大绑推进门来时,心中已经想好要牺牲他了,只待来人说出亲信投毒之事就立刻将他作为替罪羊,让他背下所有的事情。此时便立刻慨然道:“张宝!亏我这么多年来,一直对你信任有加,你却暗中谋害我大哥?!你说,你倒底是何目的?!”
那亲信张宝如何肯替他背这黑锅?
十九年的那次投毒,张继元事先谋划完备,做得堪称完美。他收买了张三公子身边的小厮,答应事成之后,不但有重金报酬,更会给他解除卖身契书,还他自由之身。那小厮为了能得自由,即使受刑,亦咬牙不认,另一个小厮不疑有他,也是连连喊冤,而仵作也验不出毒来,最终还是把张三公子作为病死来完结此事。
可当那小厮向张继元索要事先约定好的报酬与卖身契时,张继元先是拖延,称三弟刚死,要等分完家产才能拿到那名小厮的卖身契,到最后,他却派人杀了那小厮灭口,此事还是张宝自己亲手去办的。
这么多年来,张宝跟着张继元身边,见多了他心狠手辣背后使阴,知道自己即使替他背了黑锅,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索性大叫:“二爷,不是你亲自交给我的毒粉,亲口叫我投毒在大爷的药里面吗?”
张继元上去对张宝拳打脚踢,一边怒骂道:“你胡说八道什么?我什么时候教你投毒了?我又哪里来的毒药?说!你受何人指使,诬赖陷害于我?”
张继同的大儿子冷眼看着他做戏:“二叔,他是你的人,你说他是受何人指使?”
张继元急忙停了手,解释道:“真的不是……”
“哎……家门不幸啊!”
床上传来一声叹息,把张继元骇得膛目结舌,他转身望向卧床,原本应该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大哥张继同,竟然坐了起来,不复痛楚难当的模样,脸上满是痛恨愤怒,眸中还带着些许哀伤与愧意。
而床后竟然走出三人,当先两位都是满脸怒意的张家本地宗族内元老,第三人则一身玄衫,剑眉轻扬,嘴角带着嘲讽笑意,赫然就是昨日找他搭讪的林姓青年。
先是见到大哥张继同原来没有中毒,再见到这三人出来,张继元顿时醒悟自己所图早就被大哥发现,自己今夜所为,都只如跳梁小丑一般可笑,瞬时间面色如土,连站都站不住,摇摇晃晃地坐倒在地上,心中只有绝望的两个字“完了”。
☆、死后托梦
张继同知道张继元在阳蚌县衙内有些门路,若是送官,未必能严惩他,遂命人将张继元捆绑起来,与张宝一起送往张氏祠堂内,等待数日后宗族元老齐聚之后,对其罪行进行族法处置。
当夜,张继元的亲信张宝就在祠堂内将当年一切交待得清清楚楚。
二十年前,张二公子与张三公子同时看上一名歌姬,三公子先一步纳那名歌姬为妾。张继元因此生恨,遂计划暗害三公子,夺其家财,只是一直没什么好机会。一年过去,张继元认识了林大夫,从他那里得到毒药,投毒在张三公子的茶水中。张三公子毒发,头痛欲裂,生不如死。
张继元按照林大夫的推荐,去请当时京城里名噪一时的叶大夫,来为三公子看病。叶大夫搭脉问完病情之后,虽然没说是中毒,却自信满满地开了药方,说是可以治愈。
张继元怕叶大夫真的能解了毒,找林大夫询问,林大夫叫他再次投毒。于是张继元买通三公子身边小厮,在煎好的药汤里投毒,终置三公子惨死。
张继元见大势已去,索性示弱,痛哭流涕地直言坦白自己所为,只求张继同念着一分兄弟情谊,饶了他一条性命。只是以他弑兄杀弟的罪行,多半是杖杀了,即便侥幸不死,也会重重杖责,然后夺其全部家产,从族谱上划去名字,就此驱逐出张家。
这本来就是张家族内事情,冉隽修与五月虽然帮着张继同揭穿了张继元,却不便跟着进入张氏祠堂旁听,但借着玉佩洞天,他们暗中进入祠堂,将一切往事听得清楚明白。
夜深,审问完毕的张继同心情沉重,缓步从祠堂内出来,抬眸见到等在外面的冉隽修与五月,遂向他们表示谢意:“林公子、冉大夫,张某人要感谢你们俩,若非你们提醒,此时我已经被这畜生害了,而我三弟更是会始终含冤……哎,怕是这么多年来他都无法瞑目吧?”
停了一停后他问道:“可是两位年纪轻轻,又是从何处了解到当年这些事情,又是为何会在事情已经过去十九年之后,才来找张某人揭开此事呢?”
这些疑问他早在心头盘桓,只是最初这林姓青年对他说二弟会毒杀自己时,他根本不信其所言。而等到他真的毒发之后,为了骗过弑兄杀弟的张继元,诱张继元下毒自露马脚,他一直都在床上装着垂死的样子,没有机会再向这两人细问缘由。
冉隽修早知张继同会有这样的疑问,却没想到他直到此时才问,当下便解释道:“她是当年被张三公子之事所牵连者的后人,亦被那位林大夫所害,直到最近才察知当年事有蹊跷。
我们俩一方面是为家中长辈报仇,一方面亦是不愿作恶之人始终逍遥法外,若是他再次作恶害了旁人,倒是我们没有直言相告的错了。这才找到了张大爷,将我们所知告知,提醒你小心提防。”
张继同点点头,若说这两人纯是出于担心他才来找他的,他倒是不信了,若是他们亦为了报仇,那倒是合情合理。他们能知晓当年之事,也由于是当事人的后辈。他看向五月:“不知冉大夫的那位长辈是……?”
五月轻轻道:“家父姓叶。”
张继同回忆了一下后恍然:“就是当时为三弟看病的叶大夫?”
“是。家父因为此事失去了一次大好机会,更是险些丧命,他为此郁郁至今。”其实上一世爹爹就是因此丧命,而非险些,只是这事就不足为外人道了。
张继同颇为感慨:“总之张某人的性命是为你们所救,理应送上重金酬谢两位。”
五月摇头道:“我们无需酬金,若张大爷真心感激,小妇人只想请张大爷赴安京一次,将张二爷作为人证,状告林向笛,十九年前与张二爷合谋毒杀张家三公子。”
没想到张继同却摇摇头道:“不妥……当年主谋还是里面那畜生,那林大夫只是提供毒药。赴京告状,耗时耗力之外,结果仍然难以预料,未必就能将这两人都绳之于法。何况,家丑不可外扬,张某人只想在族内处置这件丑事。”
冉隽修与五月闻言,已知他是不想家中有兄弟相残的丑事外扬。他们互看一眼,轻叹口气,遂向张继同告别辞行。
初夏,夜虽寂寂沉沉,月色却透明纯净,星空深邃幽远。
除了他们之外,街道上已无人行路。两人执手默默走了一会儿后,冉隽修轻声问道:“你何时将此事告诉你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