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隽修依然淡漠:“不错,也不枉你在宫中住了半个月了。”
五月道:“隽修,你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你不管是想什么,不要瞒着我,我们既然是夫妻了,总不要一直这样……”
冉隽修挑了挑眉道:“既然如此,你可有什么事瞒着我?”
五月被他问得莫名,稍一思忖便想起爹爹与林院判之事。昨日林院判来访,他自然是知道了。本来这事牵涉爹爹过往,她是不该告诉他的,可既然他多少知道了一些,以他这脾气,她若是隐瞒他还不知要别扭多久,她索性都告诉了他吧。
于是她让外间的竹笔先退出去后,将爹爹过往一段事情对他说了,最后她道:“爹爹一直以此事为憾,连对我也没有详细说过当年事情,所以我才没有对你说,并非故意瞒着你。”
冉隽修听她说完后道:“林院判怕是早就认定你是他师弟之女了,不然如何能把过往秘辛如此详细地说给你听?他是借着你的口,去传给你爹知晓。”
五月闻言,回想了一下当时林院判之语气神情,点点头道:“是……确实如此。我也觉得爹爹其实没有必要避着林院判不认亦不见,毕竟林院判当年相助他许多,现在也只是想要叙旧……”
冉隽修突然冷笑一声。
五月被他笑得一怔,她看向他,他却不再说话,取笔继续作画。
五月想要问他笑什么,可是他此时分明是不愿再与她说话的姿态。她在原地默默站了一会儿,他只是低头作画。
五月也有点生气了,转身一声不吭地离开了书房。
冉隽修眼角余光所见她裙角消失,不由抬头去瞧她背影,眸中神色复杂。
她说让他不要瞒着她什么事,她自己却瞒着他一件天大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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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日夜里,他与五月争执后,一气之下去了书房,走在半路上吩咐竹笔回去取被褥。可当他走到书房门口时,步伐已生迟疑。
他在书房门前站住了脚步。竹笔抱来了被枕,从他身侧进入书房。
竹笔在冉隽修身边长年服侍,以前也常常铺床,这便手脚麻利地在榻上铺好被褥,放好了枕头,站直了回身道:“少爷,您歇息吧。”却意外发现身后并无人在,冉隽修不知何时离开了。
冉隽修从书房走回卧室,渐渐越走越快,经过卧室窗外,见到里面灯还未熄,心中一动,不知她现在在做什么?她是一个人闷闷坐着生气还是流泪?
他走到卧室门口。外间的丫鬟见了他,正要出声并行礼,被他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阻止了。
隔开里外两间的门侧,有一扇小窗,此时并未关严,他悄声走到窗边,透过缝隙向内看去。
她静静坐在床边,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纤细的手指无意识地捏着衣衫一角。
见她这样子,他突然想起在瑞平,她被乡民们当作妖女追赶的那晚。她并不因那些乡民误信陈茂时之言,差点将自己打伤而迁怒他们,依然去救治那个发病的乡民。那天夜里,她头发衣衫半湿的狼狈模样依然历历在目。
他脸上浮起一个微笑,在娶她之前,他就知道她是这么一个女子了。他既想得通透,便也释然,谁在争执的时候不曾说些气话呢?何况她进了门之后,确实受过气。
冉隽修正要离开窗前,进房与五月好好谈谈。他眼前的五月却在转瞬间消失了。
他心中震惊,凝神再看,她依然不在那里,床上空空如也,房中也是空空如也。
最初的一瞬间,他想也许是他刚才走神了,她走到了房间其他地方,他瞧不见的某处死角。然而他很明确自己没有走神,房内也并无走来走去的步声。
她确确实实是在他眼前消失的,如糖粉溶解在水里一般,刹那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冉隽修站在窗前,立了许久,却仍然不见五月出现,心中思绪纷杂。他想起瑞平那个无良大夫陈茂时所说的话——“你们都被她骗了,她会突然变没了,又会突然出现,她真的是个妖女……”
那么她果然是……妖女?
忽然,卧房中暗了下来,他一怔之后,才想到原来是灯油燃尽了。她在宫中住的这许多天,他总是在书房呆到临睡之前,于是卧房中的灯油便一直没有添过。
她还是不曾出现。
他转身离开,临走时低声吩咐丫鬟不要说他来过。走到房外才发现,天色竟已微明。回到书房,他在房内站了一会儿,既无心睡眠,又不想作画,看书都嫌心烦。便转身离开,出府去了隽毅那里。
冉隽毅刚起床洗漱,便听人来报,说五少爷来了,他不由讶然,见到隽修便问他:“怎么这么早过来了?昨晚不是都说好了吗,莫非是想得多睡不着么?”
冉隽修点了一下头:“是啊,晚上又想到几个关键,这便来找你谈谈。”
冉隽毅顺口问道:“五月昨晚从教习厅回来了吧。”
冉隽修滞了一下,道:“昨日已经回来了。”
“这次特开考试,她考过了?”
“现在还不知。”
“开药铺之事,你和五月说过吗?”
“昨日回去得晚,还没来得及……二哥我来得急,早饭还没吃。”冉隽修不想与他多谈五月之事。
“正好我还没吃,那一起吧。”
?
离开隽毅住处后,冉隽修发现自己有些微咳嗽,家里就有现成的大夫,可是他现在不愿让她看,他不知该如何面对她。于是他去了安保和堂,找那里的坐堂大夫看病,出来偶遇菲奥娜。
竹笔提着药放到车上,菲奥娜没有瞧见,只向冉隽修打招呼。
冉隽修随口应着菲奥娜,心中反复想着五月消失之事。他在隽毅住处时,已经逐渐从最初的震惊中冷静下来了。细细回想过往,她如此年轻便学得了她爹爹一身医术,又在极短时间内掌握了西医医术,确实非常人可为。
如果说当初她为他做心脏手术时还准备了长达几个月的时间,反复推敲手术方案,并且整场手术是由肖恩主刀,她加以配合的。那么在南延时,她已经可以短时间内加以诊断,并独立做完一场手术。
她在南延动手术时取出的那些用具,当时她解释说是放在嫁妆箱子底下,可是那几个嫁妆箱子若是放了这么多盒子,如何还能放得下那些嫁妆?
原本他虽陪着五月常去肖恩诊室,他们在探讨医术时他往往自己看书,不曾细听,亦不曾多想。现在再回想起来,当初肖恩曾向五月要那种可以杀菌的无名草,五月对于无名草的来处语焉不详,然而那时她住在赵夫人的娘家,亦不见她在侯府中种植过什么药草,她从哪里来的新鲜药草?
冉隽修便开始向菲奥娜询问五月在肖恩那里,学习医术的诸般细节。
本来离得不远,又是坐车,很快到了菲奥娜家门口。冉隽修本想再多问些五月学医的细节,菲奥娜却突然瞧见什么似的露出一个意外的表情,接着她轻声道:“五月来了。”
这一刻,他不知该如何去面对她。他站在原地没有转身,只听迎向五月的菲奥娜在自己身后说着:“怎么你们俩没说好都能凑到一起了?难怪成了夫妻,都说夫妻间是心有灵犀的。”
他们心有灵犀吗?他和她?这一瞬冉隽修有点想笑。
她居然说他们是夫妻,所以让他不要瞒着她什么事,他去安保和堂,她一定要问清楚他是去做什么。而她自己,却瞒着他这件天大的事。
☆、舞会舞会
肖恩因是西人的关系,不宜住在宫中,他亦放不下自己那诊所,就挂了个太医的虚职,只有品阶,并不入宫轮值。
五月则开始入宫轮值,轮值当日是要住在宫中的。通常来说,夜里相对较闲,基本都可放心歇息,白日里则琐碎事情繁多。
她刚晋升太医,虽说是皇上特封,但这些太医她谁都不识,个个年纪比她长,资历比她老。一些等级不高的妃嫔往往只有小小的不适意,甚至只是为了显得娇弱,亦或是为了引起皇上的注意,便传召太医,同班当值的太医就会推让她去诊治。若是从三品以上的妃、仪传召太医,倒是轮不到她去的。
五月心里清楚他们的小心思,对于他们这种举动只付之一笑。
让她暗自烦忧的是隽修。自她被封为太医之后,便很少见到他。每当她过了轮值日回府时,他往往会外出,直至深夜才归。有时他回来之后就直接去书房,她甚至不知道他回了府中。有次她正好碰见他回府,问起他最近在忙什么,他便说从未经营过商铺,开药铺之前先跟着隽毅学习经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