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钰心头一凛。此时方知,沈姨娘自诩聪明,仍是被甄夫人拿捏住了。她娘的手段,可不止一点两点!
次日,便见香草过正院替沈姨娘传话,说是那药没什么效果。要求请大夫再来诊治。还要求是回春堂的坐堂张大夫。
甄夫人自然不会立刻答应,皱着眉头略显不耐的抱怨了几句,方不冷不热的吩咐人去请。
经张大夫诊断后,在原来药方的基础上增减了几味药,沈姨娘服用之后,虽不至于立竿见影药到病除,却比原来有效得多,一天一天渐渐的好了起来。三天之后,已经可以去正院给甄夫人请安了。
请安是假,趁机要回原本的权力才是真。恰好这两日甄夫人又有点抱恙,有心无力,沈姨娘又说得这么头头是道,甄夫人即使不愿意也不得不将事务仍旧交由沈姨娘打理。
此时,离甄老爷来信所说的回来的日子只有五天了。
沈姨娘精神抖擞,第一天就开始全盘清点生病期间各项事务,因王妈妈如今管着内院人事,议事时沈姨娘将王妈妈也招呼了去,但是却不容她反对置疑,完全是自己说了算!沈姨娘毕竟管了多年的家,这里头的弯弯绕绕再熟悉不过,加上她有心为难,每每王妈妈明明知道她在狡辩、知道她在故意整治自己却只得吃了哑巴亏,忍气不已。
沈姨娘愈加得意。后院的下人们一个个神情态度又变得暧昧起来。
唯一让沈姨娘觉得不满的就是锦言了,在沈姨娘看来,锦言就像看到腐肉的苍蝇一样,眼见锦心去了庄子上,一门心思的就盯着白延曲,这两天想方设法的求见她,求她帮忙,隐隐让沈姨娘生出些恐慌来:她这样不顾一切的做派,万一让人给察觉了,她的名声岂不是玩完!不过,厌恶归厌恶,她也明白锦言的心思,毕竟锦言做了这么多不利甄夫人的事,她当初既然许诺了会帮她达成心愿嫁给白延曲,如今锦心已经出局,她当然迫切的想要嫁出去,好逃离她的掌控!
天真!沈姨娘冷笑。她知道了她那么多事,她怎么可能让她就这么离开!
不过她的迫切恰恰说明了,这些事甄夫人一点儿都不知晓。
“姨娘!姨娘!”这天,沈姨娘刚刚给了王妈妈一个闷亏吃,带着阮妈妈、香草心中正愉悦着回玉玲珑馆,不料在经过一丛石榴花前,看到了等候在此的锦言。
“你怎么又来了!”沈姨娘的脸色立刻变了变,下意识四下望了望。
“采办的方婶子没空,托了奴婢走这一遭,给姨娘送胭脂水粉来了!”锦言讨好的干笑着。说着,双手捧着一个朱色匣子躬身呈了上去。
“辛苦你了!”沈姨娘脸色这才缓了一缓,向香草使了个眼色,香草便上前将锦言手中的胭脂匣子接了过去。
锦言眼中闪过一阵失望。她突然凑近沈姨娘压低声音飞快的说了句什么,沈姨娘身子大震,睁大着眼诧异的望着她,脸色“唰”的变得雪白。脚下一软全赖着阮妈妈手脚利索才没有跌倒。
“今晚寻个机会,你到我院子里去一趟!”沈姨娘迅速回神,淡淡说道。
“是。姨娘,奴婢知道该怎么做!”锦言放心的舒了口气,焦虑的神情也缓了下去。她轻轻施礼,回身离去。
沈姨娘盯着她的背影,苍白的嘴唇差点没咬出血来!
“姨娘,这丫头想搞什么鬼!”阮妈妈大奇,她不明白被沈姨娘捏在掌心的锦言怎么一句话就把沈姨娘吓成了这个样子。
沈姨娘猛然转头。目光直直的瞪着她,半响绷着脸昂首道:“回去!”
刚进玉玲珑馆,沈姨娘一抬手“啪”的一下就给了阮妈妈一个耳光,阮妈妈猝不及防被打得眼前金星直冒。
“姨娘!老奴,老奴做错了什么!”阮妈妈忍不住也恼火起来。
“你还有脸问!”沈姨娘冷声喝道:“跟我进来!香草、蔓儿。守着廊下,一个人也不许放进来,连三姑娘和五姑娘都不许!”
香草和蔓儿面面相觑,心怦怦跳着齐声应“是”,相对着站在门口。
阮妈妈听了沈姨娘的话后,脸上的惊慌惊惧之色比她还要厉害,她只觉得腿脚发软,心跳加速,喃喃的说道:“不可能。不可能的,不可能的!”
“不可能!”沈姨娘冷笑道:“这事是你和吴良才家的亲自办的,如果不可能,那丫头怎么可能知道走的是司老三!当时为了遮人耳目同时遣散了四个人,她怎么不说别人,偏偏说司老三?你别告诉我这是巧合!”
“这。这下子糟了!”阮妈妈顿时慌了神。如果锦言偷听到了甄夫人和王妈妈的话是真的,如果司老三真的已经落入了甄夫人手里,那后果——
“姨娘,我们该怎么办?”阮妈妈犹如抓住了救命稻草眼巴巴的问沈姨娘。除了沈姨娘,她也没有别人可以问了。
“你慌什么,等晚上那丫头过来听她怎么说!”沈姨娘冷笑道:“当初,就不该留司老三在世上!如今后悔也晚了,但愿还有机会……”
阮妈妈顿时觉得身上一阵发冷。
晚间锦言果然寻了机会过来,将偷听到的甄夫人和王妈妈的谈话统统告诉了沈姨娘:司老三已经落入甄夫人手中,甄夫人已经决定甄老爷一回来就把人交给他!
沈姨娘气得头一阵一阵发晕,难怪,难怪甄夫人会这么痛快将管家权重新交还给她,难怪王妈妈愿意忍气吞声,原来如此!她们打的好算盘!
一想到甄老爷还有两天就要回来了,沈姨娘一时觉得心乱如麻。
沈姨娘心里有十八只猫在抓似的,面上却是一派高深莫测的平静,锦言在一旁偷偷的瞥见了也不由得暗暗佩服:难怪人家做到姨娘,果然还是有本事的!
半响,沈姨娘向阮妈妈使了个眼色,阮妈妈便向锦言笑道:“姑娘可听清了那司老三如今被甄夫人藏在哪儿?姑娘别忘了,这事姑娘也有份,若是闹出来了,姑娘也讨不了好!”
锦言一呆,面色顿时变了,吞吞吐吐道:“奴婢,奴婢自然明白其中利害,可是,可是奴婢实在不愿意在府中呆下去了!求姨娘恩典,这件事完了之后,想法子让奴婢出府吧!”
沈姨娘稍稍沉吟,微笑道:“这容易,只要过了这件事,我自有办法让那白延曲上门求亲!那时,就能全了你的心愿了!”
在锦心的婚事上,甄夫人对那白延曲是有亏欠的,如果白延曲再来求取,只要本人愿意,依着甄夫人的性格必定会答应!锦言忍不住心里当真辣起来,如果不是见识了甄夫人的手段和先前的警告,没准,她还真会信了沈姨娘了!可是如今,她自是半个字也不敢的。
锦心顿时大喜,忙跪下就给沈姨娘磕了个头:“奴婢谢姨娘恩典!”
沈姨娘和阮妈妈相视一笑,微笑望着她……
沈姨娘得到了锦言的消息,明白此事的严重性半点儿也不敢怠慢。当即就安排了下去,她比谁都更清楚,司老三,绝对不能够被带到甄老爷的面前……
沈姨娘万没想到。她派去的人,竟全部落入了甄府外院万管家的手中!
甄夫人就把人藏在南郊的庄子仓库里,沈姨娘派去的人准备杀人灭口之际。恰好万管家不知怎的突然派了人去仓库取东西,两下大惊动起手来,司老三与沈姨娘的人一起被带到了万管家面前……
甄老爷万万没有想到,他出门一趟近两个月,回来时迎接他的竟是这么一件意外的大事!听完万管家一五一十的禀报,看过供词,甄老爷气得脸色苍白额头青筋直跳。素来冷静从容的他这么多年来头一回失去了那份引以为傲的气度!
如果不是人证物证俱在。如果禀报的不是万管家,直到此刻他也不敢相信,曾经不计付出救他于落难清贫的那对善良母女,竟然会做出这种歹毒之事!脑海中突然冒出这些年来妻子一次次的抱怨,他从来当做是无理取闹。原来,并非是空穴来风!
他怎么对得起她!
甄老爷心中除了愤怒、惊讶,更多的是伤心、沉痛。他曾经立誓当涌泉相报的恩人,竟是这样一番面目。
甄老爷脸色既灰且白,他握着一份份白字黑字朱印画押的供词,怒气冲冲的去玉玲珑馆。
此事乃家丑,万管家压了下去谁也未曾告诉,沈姨娘见到甄老爷刚回来才一个多时辰便先往自己这儿来喜不自禁的便迎了上去笑道:“老爷!”
“你跟我进来,叫人把三丫头、五丫头送到夫人那边。其他人都出去,到院子里跪着!”甄老爷徒然冷喝打断了她的话,看也不看她一眼,迈着疾步往屋里走去。
沈姨娘心中有鬼,下意识的便觉心虚,随甄老爷进屋时她悄悄的向香草打了个手势。
香草、蔓儿和小丫头们不敢违拗。神色慌张的跪在了院子中。
不一刻,便听到屋里传来沈姨娘夹杂着分辨的哭声和甄老爷怒不可遏的喝斥声。“哐啷!”一声脆响,不知打碎了什么东西,所有人的心忍不住一阵紧缩狂跳。
时已中午,阳光甚是骄烈,却让每一个跪在院中的人感到身上冰凉一片。
沈姨娘的哭声大了些,苦苦哀求着什么,甄老爷犹自忿忿,隐隐传来愤怒的喝斥。香草手心一紧,咬了咬牙悄悄起身,飞快的奔向沈氏所居的小桂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