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宜宝不提还好,一提起此事,杨氏心头的怒火就忍不住窜了起来,攥着帕子的手紧了紧才恨声道:“你如今才知道怕,当初怎么就那么大胆?你,你真是要气死我。”看到女儿脸上可怜的神情,她又心疼起来,将靳宜宝搂在怀中低声道,“你啊,以后就把心放在肚子里,别说她现在什么都不知道,就算是她记起来了,那也不能把你怎么样,一切都有母亲呢。”
“给大姑娘请安!”
刻意放大了的声音令杨氏和靳宜宝都停住了对话,靳宜宝的脸更是白了起来,被杨氏轻拍了几下才放松下来。
“有劳清云姐姐了,母亲现在不忙吧?我方才在门口碰到了二妹妹,想必也是来找母亲的。”靳宜安似乎一点都不好奇杨氏的大丫鬟怎么会站在门口做小丫鬟的事情,而是边走边说道,“刚刚遇上清熙姐姐,多说了几句话,不知道二妹妹有没有趁我不在偷说我的坏话。”
清云含笑点点头,眼中闪过一丝诧异,都说大姑娘变了,果真是变了很多啊。
“大姐姐那么心疼我,我怎么会说大姐姐的坏话呢?”靳宜宝的声音响了起来,渀佛刚刚那个仓皇的女子从来不存在,她说着走到了靳宜安身边,拉着靳宜安的手撒娇道,“大姐姐,母亲才理完事,我正说要拉了母亲去园子里逛逛呢,你也来帮帮我。”
虽然靳宜宝极力掩饰,但语气里还是有一丝颤音,让杨氏的眼睛轻轻的眯了起来。她一直捧在手心里的宝贝,竟然在惧怕那个没用的庶女,如果不是靳宜安活着回来,宜宝岂会受到如此惊吓?靳宜安,果然该死!
靳宜安轻轻拍了下靳宜宝的手,款款上前给杨氏请安,如行云流水般的身礀让杨氏心里愈加不舒服。
“好了,你们姐妹两个也不要闹了,眼看到了正午,还不都随着我去老祖宗那里蹭饭吃?”杨氏挽住靳宜安的手,慈爱万分的看着她,她有多讨厌靳宜安,眼神就有多慈爱。
靳府规矩,向来姑娘们是要陪老祖宗常老夫人用饭的。
“咦,四妹妹呢?”靳宜安似是才想起来,奇怪的问道,“四妹妹先我一步来了母亲这里,怎不见她的影子?莫不是躲去了哪里?”
此言一出,靳宜宝脸色大变,就连杨氏的脸上都闪过一丝明显的惊怒。
不过,毕竟是做了多年主母的人,杨氏很快就恢复了平静,看了一眼脸色有些发白的清云道:“还不快去找找四姑娘,别让她误了去老祖宗那里的时辰。”
清云也知道此事非同小可,连忙掀起帘子走了出去,正巧和刚走到门边的春儿打了个照面。
春儿此时也顾不上其他,进来跪倒在杨氏脚下哭道:“夫人赎罪,求夫人快打发个人去找大夫来。”
听春儿叙述,靳宜淑竟然爬上锦华院外面那株梨树摘花,结果一脚摔了下来,现在正躺在锦华院的西厢房里。
那株梨树距离抱厦有一段距离,房中的话是传不到那里去的。杨氏想清了这点,一叠声的催着人去叫大夫,又连命人去回了老祖宗,她则是带着人去了西厢房。
靳宜安和靳宜宝对视了一眼,两人均未开口。按说来,她们这个时候应该去看望靳宜淑的,但大夫马上就来,她们两个未嫁的女子怎么好在那里。
“二妹妹随我去老祖宗那里吧,她老人家这会儿不定怎么着急呢。”靳宜安说着,拉起靳宜宝的手就走,心里不禁冷笑:你的手这般冷,是不是被我吓到?那你便日日提心吊胆吧,千万不要松懈,姐姐我是做不出为了婚事就把亲妹妹推下悬崖的事情的,只好让你一辈子担惊受怕了。
杨氏处理完靳宜淑的事情,才听说靳宜安已经带着靳宜宝去了老祖宗那里,眼中不由得又闪过一丝寒意。
☆、013奶娘说的
一番折腾后,靳府终于安静了下来,靳宜淑并无大碍,只是从树上跌下来,在惊痛之下晕了过去而已,而她身上也没有太多伤处——那梨树并不十分高大,靳宜淑亦未爬至树顶。
“你这孩子就是调皮,从小到大都没变了猴样儿。”听了杨氏的解释后,常老夫人又是心疼又是无奈的责怪道,对于这个向来嘴甜又机灵的孙女,她向来是有几分疼爱的。
“老祖宗,人家已经吃到苦头了。”靳宜淑不依的撒娇,“摔的好痛呢,您也不说多疼人家一疼。”
“苦头,我看你就该多吃点苦,以后才能老实。”嘴里虽这么说,常老太太还是嘱咐身边的翦芳,“等下有上好的粉芋蒸排骨,记得摆在四丫头跟前。”
靳宜淑牵着常老夫人的衣袖扭捏道:“因为孙女耽误了老祖宗用饭已是大错,孙女哪儿还敢夺老祖宗最喜欢的菜。”
杨氏在一旁带着二房靳济纲的正室王氏摆饭,眉头却一直没有舒展开,她的心始终没有放下来,究竟靳宜淑只是贪玩才去爬树,还是听到了什么不该听的话而找的托辞?如果是前者还好,如果是后者,这么小小的人儿竟然这么有心机,无论如何都让她无法安心啊。
一左一右坐在常老夫人身边的是杨氏亲生的齐哥儿和宁姨娘生的修哥儿,挨着修哥儿的是二房庶出的文哥儿,三个哥儿都是七八岁的年纪,现已启蒙,每日都要跟着先生习书。
在这里,靳宜安终于把靳府里所有主子都再次见过一遍了。她回来时,二房正如以往那样并没有出面,只打发了两个婆子送了点东西——又不是得宠的姑娘,他们哪里会在靳宜安身上耽误时间。又低下了头,因为她唇角忍不住又翘起了讽刺的弧度:她跌落山崖,竟还不如宜淑跌落枝头更令老祖宗怜惜,究竟该怪她从来不争宠不去讨好老祖宗,还是该怪老祖宗偏心呢?
那边饭已经摆好,依着往日规矩,齐哥儿坐在常老夫人右手边,修哥儿坐在了左手边,文哥儿则挨着修哥儿,再往下是杨氏嫡出的宜宝和宜珍,靳宜安和靳宜淑坐在最末。杨氏和杨氏自然是没有位置的,婆母跟前,她们还要精心伺候着才是。
“老祖宗您尝尝这个,大厨房里新琢磨出来的菜式”杨氏为常老夫人布了一道菜,白如玉的豆腐竟切成了整齐的碎粒,夹杂着金灿灿的玉米粒格外精致,她笑着说道,“他们把刚满月的乳鸽儿洗剥干净,里面掏空了,把切好的豆腐和挑干净的玉米粒儿封进去,用上枸杞和参片小火慢炖了七八个时辰,把味儿全融到这豆腐和玉米里,取名就叫做'金玉满堂',吃的时候把那已经没了味的鸽子丢掉,只取里面的豆腐玉米来吃,最是养气补血,且又软烂不腻。”
听着杨氏解说,常老夫人已是尝了一匙,脸上露出了微笑:“果然不错。”
“老祖宗,这道红焖羊羔是您儿子特地找的好厨子来孝敬您的,用的是不满月的小羊羔,所以没有那股子腥膻气味。”王氏紧跟着为常老夫人布菜。
只是她们每布一道菜,靳宜安的眉头就皱起一些,四五道菜后,她的眉头已经拧成了个疙瘩。
坐在靳宜安对面的靳宜淑早就发觉,忍不住轻笑一声,放下手中筷子问道:“大姐姐这是怎么了?可是对今儿的饭菜不满?”
听靳宜淑突然开口,靳宜安连忙摇头。
“那你是什么意思?从一开始就在皱眉叹气。”靳宜淑不依不饶,她是定要让靳宜安看清楚,哪怕成了母亲名下的嫡长女,那也是翻不了身去的。
“宜安,可是有什么不适?”常老夫人抬起视线平平扫了靳宜安一眼,这些日子,她也听了那些流言,似乎她这个向来不声不响的孙女忽然胆子大了不少,与其说是胆大,倒不如说是莽撞。
所有人都停下来看向靳宜安。
靳宜安连忙自座位上起来,恭谨的说道:“老祖宗恕罪,实在是孙女心里有些不安,今日才听闻府中生计艰难,想到这些日子来吃穿用度花费不菲,孙女,孙女……”
她还没有说完,常老夫人已经重重的把筷子拍下,冷着脸斥道:“住口,这种话也是混说的?”
杨氏脸上亦是闪过一丝不快,靳宜安这么说,岂不是在咒靳家?莫说靳家现在正兴旺,就算是真有那么一天,也不能这么说出来。这丫头究竟安的什么心?是无意,还是说故意给她这个主母找麻烦?
似乎是被吓到了,靳宜安惴惴不安的后退几步,嗫嚅道:“孙女只是,只是听说而已,再加上这几日的见闻……”
她的话又被靳宜淑一声嗤笑打断:“大姐姐,你那衣服是怎么回事?”
靳宜安那条松了线的袖子不知何时已经破开一条口子,她闻言低头看去,双颊顿时羞得通红。
“宜安,为何不穿新做的衣服?”杨氏脸上堆笑,眼中却是冰冷,这丫头若是敢在她眼皮子底下玩花样,那可真是自作聪明了,一收到靳宜安尚在人世的消息,她就命人赶做了四套崭新春装,谁也不能说她苛待了挂名的嫡女。
“大姐姐穿成这样,让外人见了岂不是陷母亲于不义?”靳宜宝一双明目死死盯住靳宜安,这个该死的庶女现在竟还记在了母亲的名下。长女的名分,已定的亲事,还有玉人一样的袁二公子……她究竟想从自己手里抢走多少东西才甘心?
这话说得靳宜安更加惊恐,连连摇头道:“不是的,母亲赏下的新衣我不舍得糟蹋,让人打理整齐放在箱子里呢。生计艰难也是听说来的,并不敢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