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怎地,这流言就传到了萧复礼的耳朵里——先是生气,下令封口。次后,心里也不得不犯一点嘀咕,对荣安郡太夫人无视的事情,平固是真做得出来啊。“我与二娘相处不多,她倒是个真性情”、“何必小心翼翼,又不欠谁什么。”、“听说太夫人也要过去?老人家是厚道人。”
萧复礼是个好人,萧淑和不是个讨人喜欢的人,许多人不乐意见到一个好人为个讨厌鬼伤神。后面见萧复礼的伤感少了许多,不知多少人额手称庆。
再者,大家对萧淑和之死也颇有怨言,死都不选时候,偏偏要在快过年的时候死,弄得大家过个年都要带着晦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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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春华插完刀,没事人似的并没有跟郑琰说,这丫头胆子也大,倒觉得自己是做了一件好事。萧复礼每以师兄自居,对她颇为照拂,便是少时,也要抽时间到崇道堂去听几节课,与池春华相谈甚欢,池春华也认他这个师兄——大姐头有时候也想尝试一下软妹待遇。萧淑和在宫中跋扈,池春华没少听到萧淑和又占萧复礼便宜,或者给萧复礼添麻烦一类的传闻,更兼见面的时候对萧淑和也没好感,早把这人记黑名单上了。
长公主又如何?池春华自己的出身也不低啊!谁稀罕对个破公主讨好奉承啊?
郑琰不久就知道了补刀全过程——钱氏那里的人是她找的,身契虽然给了钱氏,表示自己放手了,一丝香火情总是在的。郑琰自己就是个会下黑手的人,一听就知道闺女凶残了,把人拎来道:“你这又是做什么?把人当傻子么?”
池春华不服气地道:“我就是看不惯圣上为她伤神,小时候她没少借着皇太后亲女的身份压着圣上好吗?对太夫人也是,好歹是长辈啊,那么好的人,她想搭理了就说两句,还不很恭敬,不想搭理了,连招呼都不打。圣上和太夫人都是实在人,让着她罢了,忒欺负人!”
郑琰祭起杜氏亲传铁砂掌,一巴掌拍了过去:“你懂什么?这是阿元母子最可贵的地方,虽则未必喜欢,总还有一丝情面。做圣上的,本就有些孤单,再养成个决绝的性子,你要他自己把自己冷死吗?你记住了,只要阿元做事不因私废公,他有情义就是好事。你要为他出头,也不要总用阴的。”
“我知道,这不是看圣上难过,不好意思说得太过吗?”
“你还知道什么叫太过?学会因势利导才好。看看娘子,什么也没亲口说出来。”
池春华眼珠子一转:“我明白了。世人不说趋炎附势,总是会审时度势啊。可总这样也不好,太小家子气了,器小量窄,难成大格局,纵成事,也误事。”
又嘀咕:“为了她这一件事,圣上许多正事都耽误了。阿爹的条陈都只跟圣上讲了一半又被打断了。”
“大人的事情,你就别操心啦~”
“才不!阿娘在我这么大的时候就在阿翁书房议事了。”
“哟,你心气还不小。”
“阿昭是个呆子,我得有些作为才好啊~”
“呸!手都拉上了,他还呆?!你还在做梦呢!蒋家旁人不好说,他爹与他亲伯父,绝不是呆子,养出来的孩子,自然也是不呆的。”
池春华红着脸跑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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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春华的消息也挺准确的,池修之确实在做条陈,说的是学校与科考之事。虽然人民群众有读书识字的迫切愿望,但是由于客观条件的限制,高素质的人还是不太多的:“多出自缙绅之家。”
萧复礼比较乐观一点:“寒士终究越来越多了。”
池修之对此也持赞同意见:“还是慢慢来吧,做官这种事,忽然来了许多生手,于国不利啊。本朝开国之初,好些将门粗人立朝,笑话倒闹了一堆。”
萧复礼道:“然则世家,终究有些拘泥。”
“正是,世人皆非十全十美,圣上用人,扬长避短就是最好了。”
萧淑和的葬礼大头已经过去了,只剩些后续,君臣二人心态都比较轻松在地大正宫里聊着天儿。萧复礼对于人才的培养十分用心,他也读书,也去学校看过。对于池修之的官方广办学校,提出了自己的看法:“我不怕花钱,这是有益的事情,只怕,没有那么多的钱花。”
池修之道:“有钱就照有钱的办法来办,没钱就照没钱的办法来办。崇道堂读书的都是什么人?奴婢也吃饭、百姓也吃饭、官员也吃饭、圣上也吃饭,都是吃饭,都是活命,吃的东西会一样吗?读书亦然。臣幼时吃的不如现在,也长到这么大。”
萧复礼道:“先生办学将有十年,才出来那么十几个人,天下之大,还是缺人。”
“十年树木,百年树人,圣上欲有成就,五十年犹嫌短,万毋操之过急。”
萧复礼挠挠桌子,意识到池修之还坐在对面,又不好意思地收回了手:“好,等就等,我……好好吃饭,好好活长些。”
“圣上祖先,皆是长笀之人,何必担心笀数?”
萧复礼不好意思地笑了,君臣和谐之时,外面见了鬼似的跑进来俩小宦官:“圣上,大事不好了,皇太后被气昏了。”
池修之道:“圣上速去,臣告退。”正思如何打听消息,没走出大正宫,又被萧复礼给叫了过来:“有事要劳尚书。”
原来,徐莹哭完女儿,静了几天复又想起伺候过她女儿的人,把人叫来:“为何二娘身边只有一人?其余人呢?都死了吗?”
守夜之人名为三娘的道:“回皇太后,长公主暴戾,她们都不敢近前,我已经值了四天的夜了。”
徐莹气得发昏:“竟有这等事!”一叠声要把其余人问罪,被出卖的人用仇恨的目光看着三娘。
三娘昂首道:“正巧了,方便了我!”她当着徐莹的面,说了怎么把人家闺女给捅了,“这等暴戾之人,死了正好。我等皆是良家子,入宫服役是本份。被打杀却不是本份!我等可不是奴婢,便是圣上、是娘子,也不能恣意残虐百姓!”她开始是想隐瞒的,不过被敲了几板子之后觉得,憋在心里太不舒坦!
言毕,触柱,未亡。
她要是死了倒好了,这一没死,还痛快地招供了,这事就闹大了。徐莹恨不得把三娘亲戚九族全生啃了,萧复礼却不能答应——这不合律法,他说理又说不了徐莹,只好让池修之去。
池修之很严肃地告诉徐莹——
法律上没有官民相殴有什么不同,讲究的是“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他们在判决上,是平等的。只是在执行的过程中,权贵们可以“八议”,庶民没有。法律上只有良、贱之别,也许良民里也分个三六九等,但是,大致上身份相当。杀人,只要不是杀的皇帝,罪止及自身。诛连之罪,向来为人所诟病。哪怕不得已而用之,也不是都杀掉,还要分辨一下,多半是流放,还有一小部分会无罪释放——这,就是律法。
朝臣们也坚持这一判决,这是非常难得的,虽然法律是一回事儿,通常,这里面如果涉及权贵,还是会重判那么一点的。眼下萧淑和虽然讨厌,众人却没有一个希望在这个内情被揭发的时候,公然袒护凶手——包括郑靖业。
大家都不惧得罪一个没什么力量的皇太后,更不惧一个已经乱七八糟的杞国公府,却必须思考一点:暗中来的就算了,既然知道了,就必须惩罚,否则就是纵容,这会造成很恶劣的影响。所以,根本没有人提出“是平固长公主有错在先”。
池修之还受命亲自判了三娘斩刑,家人倒是没有连累。
徐莹病倒了,从此不出保慈宫,只看着二娘的遗物发呆。只有萧复礼,又或者是徐欢等人过来的时候,才能打叠起精神说几句话来,脾气也越发古怪了起来。
☆、253都为女儿忧
皇太后病了,对国家大事并无影响,连小事也没什么影响。因平固长公主一案,又引出了一个问题——随公主出嫁之宫人的身份问题及其服役年限与到期后之归属。延伸下去,就是随嫁宫人服役到期之后,就意味着分配给公主的使唤人手统统没了,需要对公主进行补偿——这要怎么办?
宫女是良家子,在宫里做服侍人的工作完全没问题,但是一旦随着公主出宫了,再让她们“操持贱役”就不可以了。此外,还有顾皇后向萧复礼提出的:“公主长与宫中,与宫婢朝夕相处,一朝出降,宫人不得相随,其情何堪?又新配之奴婢从何而来?”
对于这个问题,最简单的一个解决方案就是分拨奴婢了。然而宫中已经没有奴婢出身的宫女了,如果要分拨,要考虑到公主的感受,最好是从小带到大的,那宫中就要再次接收奴婢。“没官之奴婢,或心存怨恨,窥视帝视,是重蹈平固之复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