莒国夫人呜咽着解释:“昨天夜里,二娘睡着了,守夜的婢子误推了烛火……呜呜……我可怜的孩子啊!”
徐莹哪里禁得莒国夫人这等哭法,与莒国夫人抱头哭了个昏天黑地。母女二人哭完了,才想起细节来,比如尸身如何,比如丧礼如何,比如身后之事。
因为萧淑和的身份,又因为是萧淑和是在自己家里意外身亡的莒国夫人不好轻易开口。徐莹神经质地在屋里来回踱步:“二娘的身后不能寒酸了!”
莒国夫人点头道:“这是自然。二娘是长公主,按制也寒酸不了。”
徐莹念叨了一回女儿的身后事,忽然又咬牙切齿了起来:“跟着她的人都是怎么伺候的?!”
这一点莒国夫人是知道的,自从萧淑和被禁足,脾气就变得不好,侍女们都不太敢近前是真的。此时只能含糊道:“你息怒,不要气坏了自己,你这个样子,让我怎么办呢?”
徐莹暗想母亲心疼自己正与自己心疼二娘一般,想到二娘,悲从中来,又是一套大哭。莒国夫人陪着哭了一回,眼睛哭得生疼,萧复礼救命来了。
萧复礼很是惆怅,萧淑和给他的童年留下了难以磨灭的阴影,不喜欢她,一点也不喜欢她,然而她走了,又像缺了点什么,萧淑和的存在感,委实太强。考虑到了徐莹的感受,也是为了防止徐莹再额外提出什么要求,萧复礼抢先一步把命令给发了下去,这才到保慈宫里来汇报。
徐莹看到萧复礼,又是一阵伤心:“阿元,二娘走了,我就只有你了——”
萧复礼心里一痛,虽然这个女人有时候不太讲道理,还会偏心,还时不时添点麻烦,但是看到徐莹如此憔悴,萧复礼也坚持不住了。徐莹待他还是不错的,也很关心他的起居,也很关心他的健康,只是瘀于水平有限,无法处理好各种关系而已。
“阿娘,节哀。”
徐莹泣道:“这哀如何节得了?我的心已经死了一半了。”
萧复礼道:“逝者已矣,眼下还是把二娘的身后事办一办吧,您收泪,让二娘也走得安心些。我已让政事堂准备二娘的后事了,您看还有什么要添的?”
徐莹呆呆想了一会儿,莒国夫人看得略急,又不好开口,终于,徐莹想起来了:“二娘是出嫁女儿,也算不得早夭,只是她没有后嗣,这事情上就不太好看。”
萧复礼道:“可令徐氏子侄暂代,驸马还年轻,冒然过继,界时又生出亲子来,那才是二娘的儿子呢。否则这……有些乱啊,杞国公家里也不好处置呢。”
徐莹脑袋乱哄哄的:“二娘刚去,徐方又要做什么?”
莒国夫人暗暗叫苦,萧复礼已经道:“那就请您为二娘择一侄子权代吧。我再催促政事堂用心办。”
徐莹头脑昏昏胀胀的,点头道:“你也不要累着了,我……我去躺一会儿,二娘收敛好了,我……我再去看。”
萧复礼道:“您也保重,休息好了,到了日子,我陪您过去,咱们一块儿送她。”萧复礼有事要做,莒国夫人陪女儿休息,徐莹躺在床上死活也睡不着,躺着发呆。莒国夫人急也没有办法,她现在只求这件事情能够有个善了,心中把事情过了一遍:伺候的侍女已经拘管起来了,事情在第一时间上报了,尸身已经由收敛了。就差择个“孝(侄)子”举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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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复礼回到大正宫,李幼嘉就来向他汇报了:“平固长公主身后尚有遗泽,钱已经花了很多去,田庄等倒都还在。原本食封要收回的,现在已废食封,就是停发俸禄。此外,陪嫁的宫女倒都是良家子,断没有再留在徐家为奴的道理,应发还。还有公主府等。公主无后,业已封存。”
萧复礼道:“为安抚太后,这些东西先不收回,待徐方有子,也算是二娘的孩子。”
李幼嘉道:“臣的意思,先封存,若徐方有子,嫁妆给孩子,若徐方无子,则择近枝过继,直接给嗣子为宜。徐方是驸马,无论续弦还是纳妾,公主的嫁妆断没有交给旁人的道理。”
萧复礼道:“就这样办吧。”
李幼嘉见萧复礼情绪不高,难得地没有补刀,也不嫌自己大材小用,跑去治丧兼处理谋杀后遗症去了。李幼嘉、郑靖业知道是谋杀,凶手知道,收敛的人知道,旁人却不知道,为了把此事办成铁案,李幼嘉必须亲自督办。
且不说李幼嘉找了池修之商议,止把“侍奉不周”的宫人杖二十,徒一年,萧复礼不太开心地出宫,去看钱氏了。
钱氏已经收到了萧淑和故去的消息,这消息是池春华带来的,她常被郑琰打发过来看钱氏。用郑琰的话说就是:“做人不在乎识字多少,多跟有智慧的人处一处有好处。”
钱氏低头掩口,小声啜泣着。她不太喜欢萧淑和,这熊孩子也在无意之中让钱氏膈应过许多回,但是为了儿子,钱氏都忍了。且觉萧淑和年幼,跟个孩子置气也不值当的,听到人没了,她很吃惊:“怎么会没有了?”还以为她会闹腾一辈子呢。
池春华道:“是呢,我也奇怪来的,”她见萧二见得少,很是鄙视这货没有智慧,然而人死为大,倒也不口出怨言,只说,“不知道保慈宫里有多伤心呢。”
萧复礼来的时候这两人正在嘀咕着,钱氏要怎么致奠才好呢。
看到池春华也在,萧复礼道:“你们说话呢?”
钱氏看着萧复礼眼圈红红的,问道:“是,阿池刚刚说,二娘……薨了?”
萧复礼叹道:“是呢。”钱氏洒下泪来:“恁年轻,忒可惜。”
萧复礼点头:“是。水火无情,我……心里不好受。”
池春华很同情地道:“我知道,我知道,人死了,想起的就全进她的好。阿娘常在家中说起景宗,话里话外全是好,周王太妃偶尔会说——死鬼坑了我一回,转头又说,旁的时候对我还是很不错的。圣上与二娘十几年的兄妹,可忆之事太多了,心里难免空落落的。我们这些局外人来劝,也是隔靴搔痒,纵有难过,终比不过你们当事之人。你,总归想想还有这么些心疼你的人,心里就会好过一点了。”
萧复礼努力回忆:“她小时候,那么大一点儿,”比了三尺左右,“还送我一枝花呢,那花真漂亮。她绣工一塌糊涂,做得也少,几乎不动针线,还是给我缝过一张帕子……”断断续续回忆了几个片段出来,努力找萧淑和的闪光点,找来找去,也就是“天真烂漫”四个字。
池春华无奈地看了钱氏一眼,低头扯着袖口:“我与二娘相处不多,她倒是个真性情,难怪你喜欢她。她去了,你好好办她的身后事,也是尽心了。太夫人还说想要致奠,又问礼仪,照我说,太夫人就这么正大光明的去,也是一番心意,何必小心翼翼,又不欠谁什么。”
萧复礼十分心虚,他真不太喜欢萧淑和来的,转移话题道:“这……能劳动先生一趟么?”
池春华道:“成,我这就回去跟阿娘说,她本来不太想与徐家打交道的,不过……二娘是你妹子,当不碍的。你们母子说话,我回去啦,一时半会儿就回一消息过来。”
说完,拍拍裙摆,起身一礼,回去跟郑琰汇报去了。
钱氏看着池春华的背影,叹道:“他们家是厚道人啊。你既是夫人的学生,也要厚道,娘子失了亲女,你多孝顺她。”
“是。”萧复礼声音闷闷的,这个,两相比较,萧淑和还真没什么好形象啊。
母子二人无言相对而坐,池春华的办事效率非常之高,没过一会儿,她就亲自跑回来:“阿娘说,到了致奠的时候,她先来接太夫人,再一道过去。”免得尴尬。钱氏与徐家,这关系也是略微妙的。
致奠的前一天,顾皇后提出,她也要跟着萧复礼一道去。萧复礼道:“也好,你是她嫂子,送她一程。她虽则任性,人已经去了,就不要计较这么多。”
顾皇后道:“圣上也说,我是她嫂子,为了圣上家里和睦,我也得大度。再者二娘一个小娘子,还没长大呢,有什么好计较的?倒是德妃,是不是也带她过去?当初她们表姐妹就处得好,叫人家送一程吧。”
萧复礼勉强道:“令德妃后至吧,次序不可乱。”
“哎。听说太夫人也要过去?老人家是厚道人。”
萧复礼牵起唇角:“这是自然。”
顾皇后会心一笑,帝后从宫中回来,宫里小道消息就是不但皇太后、帝皇、德妃去了,韩国夫人、荣安郡太夫人也去了,平固长公主的葬礼十分盛大。就有积年的老人小声讲古——都是些厚道人呐!当初平固长公主可是任性,荣安郡太夫人居昭仁殿偏殿的时候,与这位长公主打照面,都得陪着小心,都是些小事儿,可长公主那样不太在意的态度,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