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了饭,到了午休时间,留顾氏祖孙在顾益纯的住处说话,于家的人也该到了,郑靖业正好去处理这一件事情。
打算得挺好,事情的发展也还算顺利。
郑靖业席间很有兴趣地介绍道:“我幼时家贫,这世上只要能吃的,我就能弄了来填肚子。捉鱼只是小技。”
顾益纯道:“还有钓鱼、捕蛇、猎鸟,就没有你不吃的。”
顾鼐仿佛心口中了一箭,只要再跟这家伙这样相处下去,他就要觉得是家里人看错了郑靖业了。
吃完了饭,顾鼐懵懵地向叔祖告退,到了新分给自己的屋子里,一头扎进床上,只觉得脑子里成了一团浆糊。
这不科学!哪家奸臣这样居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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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鼐小朋友,你说对了!
奸臣就是在家里,也有不居家的时候,郑靖业一回了正房就换了身长衫,趿着木屐,踱到小花厅。
杜氏午觉也不睡了,亲自看着于明朗。外面知了一声一声地叫,杜氏闭目养神,于明朗坐在下手心中很是不安,他身后站着的两个女人也额上出汗。
雅姑娘的婢女名叫小环,看着自家主人有些摇摇欲坠,畏着相府威严不敢造次,却伸手戳了戳于明朗。于明朗一回头,看到心上人这般受苦,心中大恸,据着心上人的手,张口就求起情来。
杜氏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倒是那位雅姑娘马上道:“我没事的。”
于明朗还要说话,郑靖业来了。
郑家除了郑琇、郑琦、郑琛去上班没回来的,自郑琬以下悉数到场,方氏妯娌三个都陪在杜氏周围,郑琰坐在杜氏的长榻上,其余都在堂下坐着,正夏中午,个个昏昏欲睡。听到郑靖业来了,都打起精神,解决完这件事情就可以睡觉去了。
郑琰从榻上滑了下来,给郑靖业让座。晚辈们见礼毕,乖乖按次序站好。
郑靖业先问于明朗:“你想怎么着?”
于明朗只觉得掌中柔荑轻颤,鼓起勇气道:“我是要娶她的。”
郑靖业问了三个问题:“怎么娶?”、“拿什么娶?”“娶了之后拿什么养?”
于明朗张口结舌,吱唔道:“……我……总是……家里……”
杜氏觉得手又痒了,郑琰觉得嘴巴痒。
于明朗没有挨打也没有挨骂,他妈来了。
于元济的老婆姜氏亲自上门来领人了,错眼不见儿子就跑到郑家来了,这让姜氏恼怒异常。于明朗跑到郑家是干什么来的,姜氏一猜就猜得着:请郑家为他撑腰呗。
居然想要辖制父母?找死!
郑家晚辈先见姜氏,郑琰就口称“舅母”。姜氏一头汗进来,勉强笑笑:“阿琰真懂礼数。”狠剜了儿子一眼,又向杜氏道:“这个畜牲这样乱跑,我没脸见阿姊了。”
杜氏道:“先把这事办了再说,闹得满城风雨不像话。”
于明朗死活不肯松口,大概觉得有外人在场,母亲不会太爆发。姜氏爆发了:“我养你十八年,不及贱妇奉承数日!”向郑靖业夫妇诉苦,“人来了,我也认了,非要做妻!我的亲家在哪里?!”
姜氏本也是农妇出身,这些年受了熏陶,言谈举止文雅了不少,这一回被气得原形毕露:“原是说了亲的人家,你再娶了,”一指雅姑娘,“不是她给你做小,是给你她做小了!”
噗!郑琰想笑又不敢笑,只得低下了头来,肩头还是忍不住耸了耸。
郑靖业咳嗽一声,对于明朗道:“方才我问你的,你还没答呢!你拿什么娶她?拿什么养家?”
姜氏猛点头:“对啊!你说,你凭什么?”
于明朗本以为把人往家里一领,万事皆成的,现在是彻底傻眼了。心里是怂了,又舍不得如花似玉的美人儿,只得忍下羞愧,希望能够动之以情。向郑靖业申诉,这一位是患难之交,不能让她受苦的。他们是真心的,万不能相负的。
于明朗觉得,郑靖业这样一心一意对老婆好的,应该可以理解的。
郑靖业还没回答,姜氏已经一巴掌抽到他脑袋上了,雅姑娘又要上来护着情郎,郑家三个媳妇再上来拉架。
郑靖业冷眼看着一场闹剧,终于开口了:“给你两条路:一、听你母亲的,二、我把这逃家女送回原籍。”对于丞相来说,一张字条的事儿,好办得很。
好办得很!
于明朗跳了起来:“相公奈何以势压人。”
“想娶也行,你自去衙门把户籍改了过来。我不会帮你,你父亲也不会帮你,你要怎么把这逃家女的户籍移过来,随你!你不是不喜欢以势压人么?那就一视同仁,也别借势压别人。”
“记住,移不过来,那也不算是你的妻子。还是无媒苟合。”
于明朗:“……”
一刹那,屋里安静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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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明朗一行三人被姜氏带来的人装到车里看得密密的,姜氏复向郑氏夫妇道谢。杜氏还没说什么,郑靖业道:“宠妾灭妻,非安家之道。不要让他们弄出孩子来!废嫡立庶,自取灭亡!”
姜氏凛然称是。
姜氏原还觉得郑靖业对自家儿子太狠,经这么一提醒,又想起一件旧事来。她是原配,性情也彪悍,但是于元济他发迹了!将领在外,行军不能带家眷,但是如果驻防得略久一点,也会起小心思,于元济就曾很宠爱一个婢女,还生了一双儿女,还带回家里来了,带回家里来了还堂而皇之地给了优厚的待遇,然后就是家里鸡飞狗跳。
黄脸婆自然不如小娇羞可爱,几乎被弄得要下堂。
黄脸婆却是有靠山的。
郑氏夫妇杀到于家,杜氏只是骂了一通,郑靖业发挥他一贯的作风,下令:那位小娇羞,每天洗于元济和她自己她儿女的衣服、做四个人的饭、四个人的衣服全由她来做——不给经费,只给两亩菜田。
于元济要怒,郑靖业道:“且看如此操持十年,她还十指纤纤如春葱否。我赌她撑不了十年——能这样做十年的女人不多!你离家十载,弟妹就是这样过来的。赌不赌?”
姜氏最恨小娇羞。深深地觉得,万一儿子跟这小妖精有个什么首尾,娶不到好老婆不说,再弄个极受宠爱的庶子来,真是在打她的脸。
连声称是:“回去我自收拾他。”
郑靖业摆摆手,这样的鸡毛蒜皮他本不欲管,不过是因为牵扯到了于元济。对郑靖业来说,对手昏乱正是他下手的机会,如果是队友昏乱,那就要坏自己的大事。于明朗不算什么,可袁曼道不就是被他儿子给连累的么?袁守诚还算是见义勇为呢,于明朗这是个什么破事儿?
于家人一走,郑靖业就沉着脸对儿孙上起了政治课:“世家多陈规让人厌烦,唯有一条可取……不行正道,鬼魅有隙可趁……如何饮食、如何穿衣,末节,如何安身立命,大道!”最后喝问,“都听明白了吗?!”
郑琰心里翻白眼,她抄了郑德兴的手抄本里就很有些才子佳人的故事,这教育得真是及时啊。郑靖业的眼睛已经照到她的身上了,对于女儿,郑靖业是忧虑的,总不能看她一辈子,万一吃亏怎么办?万一被哪个臭小子拐跑了怎么办?于明朗真是给他提了个醒,冲这一条,郑靖业打算出手收拾残局,不让于明朗死得太难看。
郑琰觉得情况不对,发现郑靖业在看她,猛点头道:“老婆多了拌嘴,儿子多了打架。为母则强,为了儿女的前程杀人放火都做得出来。侍妾觉得要是没了嫡子自家儿子就能继承家业,下毒坑害都是轻的……”小说里都是这么写的,史实上也有这样的事情,不成功的有戚姬,成功的有钩弋夫人,武惠妃弄死了三庶人——虽然唐明宗的头一个太子不是皇后生的,就是这个时代的史书里也是有的,“前朝殷贵嫔……”
郑靖业头疼地看着女儿,丫头,你看错方向了!虽然说得很有道理,这世上为了争自己那一点小利而勾结外人坏了祖宗基业的人不是没有,而是很多!想当年,郑靖业为了脱离本宗,拿手头那点薄田作诱饵,就能让本宗几位叔伯离心离德,就别提其他了。
家规得再加上嫡庶一条!不对,这丫头哪里知道这些家长里短的?
郑琰只想回去午睡,太悃了!
方氏妯娌三个张大了嘴巴,这小姑子还真能说……顾先生教得好啊!
杜氏扶着额头:“行了!都回房歇着去,今天的事情谁都不许说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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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这件事情,郑靖业被迫提前销假回归,于元济刚刚被派领兵在外,他不能让于家在这个时候出事儿。拐骗妇女,事情可大可小,在男人眼里,不算个事儿。但在政客眼里,却是很容易做文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