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让阿月去老师那里告个假。刚从外头回来,出了一身的汗,回去换身衣裳,过了晌午再过去。”
方氏手里的扇子对着郑琰轻轻摇了几下:“快去吧,阿娘也快回来了,出门的时候还念叨着你呢。换完衣裳快来见阿娘。”
“哎。”
回到自己的屋里洗了个澡又换下了进宫时穿的衣服,只着一套轻薄的衫裙,郑琰光着脚踩着木屐,阿庆给她重新梳头发。双丫髻梳好的时候,杜氏也回来了。
郑琰踢踢踏踏地到了杜氏跟前,两个婢女一左一右地给杜氏打着扇子,杜氏捧着茶盏,听方氏说:“于家小郎君使人送信要来问安,奇的是不但给阿爹留了名刺,也给阿娘留信。顾先生家中送信给顾先生,也给咱们家留下了名刺。名刺都放到书房收着了,顾先生的信已经给先生送去,于家小郎君给您的信放在您的妆台上了。”
于家小郎君是于元济的小儿子,于明朗,今年十八岁,前两年在外游学。于元济原是杜氏的邻居,两家关系也是不错,说起来于家起家还是托了跟杜氏娘家关系好的福,这才搭上了郑靖业。于家与郑家的往来,即使是男人之间有事,也不忘与杜氏多联系。
杜氏点一点头:“他也该回来了,他们家张罗着给他订亲,就等他回来了。”看到郑琰,杜氏放下杯子。
郑琰跳过门槛儿:“阿娘回来了,阿姊今天又骂谁了?”
孕妇的反应千奇百怪,脾气也变化无情,郑瑜这位孕妇的爱好就是吐槽并且一针见血。连皇帝的弟弟卫王新纳了个美姬都被她刻薄了一回:“谁年轻貌美,他就与谁鹣鲽情深。”卫王与王妃少年时也是神仙眷侣。
亏得郑瑜还算克制,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什么话要对什么人说她还知道。有些话不能在婆家人面前说,杜氏这个娘家妈就不幸当了心情垃圾桶。郑琰看向杜氏的目光充满了同情。
杜氏被逗乐了:“你那是什么眼神儿?今天贵妃又说什么了?”
郑琰一听这个来了精神了,把今天在翠微宫的行程都报告了一遍,能想到的细节都说了。杜氏听说萧令仪出现在了苗妃那里也是微微吃了一惊,皇帝再宠苗妃,也是有点限度的,比如,压根都没提过封她为后的事情。
听到后来,杜氏的脸色也有点奇怪了。苗妃想抚养一个皇子,这个念头并不奇怪,萧令仪的生母出身也不高,抱过来养的阻力不算很大。让两个小孩子(异性)经常接触,就有那么一点奇怪了。
郑琰最后来了一句狠的:“贵妃今天的眼神儿特奇怪,看我跟看她那盘子里的冰镇酸梅汤似的。”大夏天对冰镇酸梅汤是啥眼神儿?如果没有意外的话,杜氏会把这句话说给郑靖业的,如果没有说,郑琰不介意把这句话再重复给郑靖业一遍。
郑靖业估计是听了杜氏的汇报了,回到家里之后又把郑琰给拎过来重问了一遍。郑琰自然又重复了一遍,一句话也没少说,还添了一句:“贵妃今天特别怪,小殿下读书,跟她还有相关,跟我又有什么相干?”
郑靖业多奸诈啊?眼珠子不用转都想明白苗妃这是什么主意了,退一步,保底。进一步,登基。东宫近来麻烦越来越多,动了歪心思的人可不止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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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娘真是居家旅行趋福避祸的两大法宝!下午郑琰就被扔给了顾益纯:“七娘已经大了,不能再像小时候那样胡闹了,从今天起,功课要上紧,跟六郎一般用功才好!”
郑家七娘子被禁闭读书了,与此同时,郑靖业跟皇帝请了病假,说是夏天贪凉,结果真的感冒了。
郑家摆出了一副收缩的姿态,这让郑琰放心不少,认认真真跟顾益纯读书去。
第二天,郑琰一脸轻松去上课,看到顾益纯一张便秘脸。郑琰心里嘀咕着,难道有什么事发生?还没嘀咕完,她的禁闭令就被解除:于明朗来了。于家和郑家不说是通家之好吧,至少两家孩子小时候没少见面,以此方氏等虽还有点避忌的意思,郑琰却是要去见一见他的。
到了杜氏那里,郑琰就傻了。
杜氏一脸怒容,于明朗双膝着地还透着哽咽之声,于明朗旁边还有俩陪跪的女人。看那服饰,一个是小姐一个是丫环。小姐装束的年轻女子跟于明朗并排跪着,丫环打扮的退他们一步。
杜氏破口大骂:“你这个小畜牲!家里使你出去游学,是叫你学好。你不但不长进,还自作主张拐骗起妇女来了!我打死你!”不用惊讶,杜氏的脾气就是这样的。而且,由于两家的渊源、于元济职业的关系,很长一段时间,未发迹的于家是依附着郑家一起生活的。
于明朗大惊失色,旁边那个女子像是带着哭音求情:“千错万错都是奴的错,夫人饶过大郎罢!实不是大郎拐骗,奴家中已无甚可恋,再在家中也是一个死,大郎不过是救奴一命。”
杜氏捶桌而起:“不是拐骗?可有凭证?你当朝廷是摆设?你的户籍在哪里?跟着他走可有书契?你父母知道么?这还不是拐骗?”火起来捞着扇子劈头盖脸抽着于明朗,“我打死你个小畜牲!你阿爹脑袋别在腰上为你们挣一口吃喝,还不够你祸害的!”
年轻女子以身相护,于明朗很是感动,泪流满面:“雅儿。姑母只管冲我来吧,您打了我,消消气,千万帮侄儿这一次。”历史原因,杜氏与于元济却是姐弟相称的。
原来这年轻女子倒是有个雅名,就叫“雅”。
杜氏额角突突乱跳:“你闭嘴!”发完了火,开始想办法了,“按律,非婚而奸者,杖二十,徒一年半。你们知不知道?”
于明朗一张嘴,还没回答,杜氏又说:“你闭嘴!你家里已经为你议婚了你知不知道?”
“你闭嘴!成婚要到衙门改户籍,你知不知道?”
这回不用杜氏喝令闭嘴了,于明朗干脆不张嘴了。杜氏继续道:“无媒无聘,她父母又不在,你说当老婆就当老婆?还有没有王法了?!”说完,抬头看到儿孙都到了,也不让小孩子走,黑着一张脸就骂,“谁敢学他的样儿,不用回相公,我先打死他,省得丢脸惹祸!”
郑瑞为首的几人齐声应喏。杜氏又看到了郑琰,看这丫头一脸若有所思(郑琰:这段子好熟,不过,这不应该是 “儿子在外面遇到‘真爱’回来求母亲成全”的段子么?于明朗咋到咱们家哭来了?)
杜氏这会儿才算是彻底消了气,喝道:“你们这像个什么样子?去梳洗换了衣裳过来说话。”
于明朗还不肯起来,杜氏冷冰冰的看着他,刺得他心头一寒,扶着那位“雅儿”爬了起来,呐呐地问:“那我家里边儿?”
“你还想怎么着?滚出去!”眼睛在两人交握的手上扫了一眼,火苗又上蹿了。
于明朗抱头鼠蹿。
杜氏的火气又上来,忍气道:“去个人,到于家去,告诉他们,小郎君在我这里,叫他们多带些人来接。”然后才是有些夹杂不清地开骂:“小畜牲,不体谅父母艰难,偏要惹事生非!不知羞耻!还夜奔!还要做妻!”
郑琰瞬间脑补出了真相:将军家的小公子,外出游学,遇上了个美丽的姑娘,两人一见钟情,然后私奔。而且,杜氏气成这样,可见两人的情况绝对不是那么美好的。 大概是于明朗想娶这姑娘,姑娘肯定是愿意嫁的。姑娘有家,但是跟家里关系不好?逃婚?或者干脆就是有夫之妇?
杜氏看到女儿,也不让她避开,趁机开始向所有后辈灌输“不可行非法之事”。不多教一点道理,长大了犯糊涂的时候再修理已经晚了。
由于这是教育课程之一,郑琰也就知道了事情的始末,据于明朗跟那位雅姑娘说,两人是在于明朗游学途中认识的。其时民风开放,这姑娘带着婢女逛街,遇到了于明朗,反正就是看上眼了。
但是,姑娘的爹想把她给嫁了,嫁的还是一个长得不如于明朗好看,当然家世也没于明朗好,同时,人品据说也不咋地的人。但是,这婚事是她们族长做的媒,男方是族长老婆的娘家侄儿。
姑娘一急之下,找到了于明朗,于明朗正在热恋中,脑袋一热:“跟我走,我娶你。”这姑娘也就搬了个梯子、带着丫头、扛着包袱,她麻溜地翻墙跑了。跑了之后就该是正名份、见公婆了。
写了多少情诗、说了多少情话,不兑现不行啊!刚一回家,听说家里要给他议亲,他跳起来就反对,这下全露馅儿了。最让他妈生气的是,“她已经是我的人了”,于明朗正在热恋中,反正他是一定要娶这个女人的,鱼水之欢也是顺理成章之事。
可他妈怎么肯要这样一个儿媳妇?还是拐来的!一度起意把这主仆二人一块儿打死,随便一埋,来个死无对证。这种事情,对于靠砍人起家的于家来说,基本上没啥难度。熙山又是山区,非常适合毁尸灭迹。最后还是忍下了,就是碍着一个于明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