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鹃适时拉扯住两位,朝面容已然绯色耳根晕霞的平阳,念完最后两句:“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说完扭头看向众宫婢笑道:“我说得可应景?”
众人细看了一阵子,纷纷掩袖捂嘴笑开,凑耳窃窃议论起来。三位当事人尴尬地恨不得找个缝钻进去。平阳攥着衣袖,怒嗔了眼冬梅怜烟,都这两丫头出得馊主意。想着,提脚就想回去换了。却又被两人拉了回来,互相对瞥几眼,亦忍不住笑开。
察觉到平阳的不自在,怜烟凑身笑道:“公主,我听紫鹃她们说过听水榭回廊那次。呜,可惜那时我不再。所以,今日就让我与冬梅二人做次花神仙婢吧,算奴婢求你了。别换了,好看的。”说着朝边上使了个眼色,冬梅捂嘴笑着亦点头称是。
平阳无奈咬了咬唇,伸手戳了戳两婢的额头,低叱道:“合着今日是你们算计好的,定要我再做一次旦丑了。”
闻言,紫鹃忍笑赶紧上来搀扶因衣裙着饰繁缛而行动不便的平阳,慢慢步上高台,香案前站定后笑道:“公主,且快领众人行拜月礼吧。而后便要去御花园唱她一出大戏,奴婢们快按耐不住了。”
秋月递来三炷檀香,凡雁移好跪垫,由着冬梅怜烟的搀扶,平阳拈香盈盈下拜,向月祷告祈求平安团圆。众人亦跟着下拜叩首,双手合十默默祈求心中所想。
长宁乘着玉辇尾随众宫侍来,远远就瞧见了锦福宫前高台上的这出花神领众仙对月下拜的场景,差点看傻了眼,等看清那领众的‘花神’是二皇姐平阳时,气愤地勾首狠掐了把边上同样傻眼的安顺,怒叱道:“我都跟你说了,看着锦福宫今日的动静。呜呜,这出好戏没我份。都你这奴才,啊……”
说着,四下看了看,果不其然暗处树丛柱后等但凡可以躲藏的地方,此刻都站着不少人在勾首翘头仰看,呜呜,可惜了她这身打扮。呜……
命人加快步靠近后,羡慕地瞅着平阳边上立着的冬梅怜烟,咬帕含泪嫉妒得嘴噘嘟得可挂油壶,扬声唤道:“二皇姐,拜月也不等我。亏得我打扮这么久,啊……都怪安顺,慢死了。”
礼毕,平阳正起身听得这话,回首一看,此刻的长宁安顺像极了两只红着眼受屈的小兔子,撇着嘴甚是可怜的怒瞪着她。想到之前自己的尴尬,不由捂嘴揶揄道:“嫦娥仙子将月宫的捣药玉兔,送到凡间来了。不信,你们看……”
说着,玉手指向下辇后兀自蹦跳生气的长宁,还有那耷拉着肩委屈暗自抽搭的安顺。众人一看,无不捧腹笑开。
秋月笑弯了腰,还不忘凑一把热闹,开口道:“四公主,你怎么没赶上了。月宫的玉兔不就是此刻的你嘛?”
本弄得莫名其妙的长宁瞬间会意,气得又是几个蹦将,怒道:“为何我是那兔儿爷,不是月宫的嫦娥。坏死了,秋月,且看我上去撕了你这丫头的嘴。”
紫鹃还不忘火上浇油道:“外傅之年的黄口小儿,也学充起大来。且再等上三年,奴婢们那时都要成明日黄花时,四公主就正当花季妙龄了。那时也不急嘛,哈哈……”
长宁气得几步跨上高台,追着二婢围转打闹个不停。众人笑闹成一团,平阳只得往边上挪挪,免得被碰着。
正当此时,原在揽月阁开宴的太子李朝勘,得闻锦福宫众花神下界拜月的小道轶闻后便迅速领着与宴的众青年才俊前来看热闹。一群人紧赶慢赶还是错过了那茬,来了正瞧到高台上各色衣衫的妙龄宫娥们正笑闹玩耍,乍一看还真像众花神下界游耍来,想来方才怕还真有拜月这出好戏。
众人瞧了一阵子,还真品出点味来。正想着联诗应景附和一下时,不想高台上传来一阵惊呼,其中那打扮最是惹眼的女子翻身从高台雕栏上坠下。虽瞬间衣衫飘逸裙裾飞舞彩帔扬起,曼妙身影随风飘坠,如仙似幻甚是美妙。可回过味来,惊觉到不好。有人掉下来了,众人面色一黑。
只见一袭玄色的身影纵身越过纷乱慌张的人群,几个提气足下轻点借力宛若蜻蜓点水,飘然飞身跃起,轻盈一转伸臂将跌落的平阳揽抱到怀里,一个潇洒俐落的临空鹞子跃,轻灵落地稳住身形后,望着怀里瑟瑟发抖埋首的娇躯,心头一紧怜惜顿生,低声安慰道:“没事了,要紧吗?”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本双手死死揪住对方衣襟的平阳倏地一怔,苍白的面色转为死白,身子抖颤得越发地厉害。只感后脊梁一阵冰寒却依稀在冒着冷汗,心如撕裂般绞开的疼,急促地呼吸,眼泪在不受控制地汹涌,死咬着唇抑制着自己快要崩溃的情绪,下唇咬出血来亦没察觉。
想睁开眼却早已雾气团生一片朦胧,甚么也看不清,想张嘴说话可嗓子却异常干涩,由不得她做主发不出一丝声响。只双手攥抓得更加用力,为免去自己此刻的难堪索性蜷成一团,想埋首逃避这令她无比痛苦纠结的局面。
看到像受伤幼兽般蜷缩惊恐的平阳,祁暮清愣了下,当真吓坏了嘛?抬首看众人围将过来看热闹,忽地明白了些,赶紧一个借力跃起将平阳打横抱飘逸闪离。
毕竟是姑娘家好面子,且又受得方才那惊吓算是出了丑,现下更是容颜失色鬓发微洒钗钿横斜衣衫凌乱不整必自觉难堪。索性遂了她的愿,将她揽抱到个无人僻静处,才落地站定。
低首看着仍埋首於他胸前兀自瑟瑟发抖的平阳,尽量柔声问道:“现下可好些了?这里没人。”低醇的嗓音浑厚有力似乎是想安慰她,若放在前世平阳早已羞赧到手足无措,既而感激到心向往之,蓦然情愫生。
可惜,一切已然不同。平阳努力平复躁动不安的心绪,提醒自己千万莫再失态,祁暮清不比别人,连墙头草那样的刘运倡,她倾力都对付不了。还大意疏忽未能按计划一举扳倒且打草惊蛇,现下变得棘手无比。
更何况是日后的信王,这个欺骗了她一辈子的男人,上一世自己到死都不知道,可见他心思有多缜密深沉。切不能因他此刻羽翼未丰而有所小视了。想到这,平阳彻底清醒过来。
微微动了动身子,佯作惊魂未定娇弱状,抬首怯怯嗫嚅道:“没事了,可以放我下来嘛?”
祁暮清怔了下,才惊觉到此刻的不妥,赶紧放下犹横抱在怀里的平阳,扶着她靠树站好后,赶紧后退半步,俊脸微赧道:“没事就好。”
“方才谢谢你!”说着,平阳微抬螓首,状似娇羞地飞瞥了他一眼,脸颊绯晕无措地绞着衣袖一副小女儿家的娇态。
气氛变得氤氲暧昧,性格向来淡漠冷情的祁暮清有些不适应,掩嘴咳了咳,半晌冒出句:“为何每次见你都在哭,哪里来的这些眼泪。啰,帕子!擦擦,这里胭脂花了……”
平阳懵了下,木然接过递来的帕子,顿时脸炸开般红。转身低首快速地擦拭着,兀自咬唇生着闷气,果然她确实还是生嫩的紧。这可如何是好?莫说别的,刘老贼一时对付不了便罢了,连个色`诱都不会,谈何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继而救国保家护亲?
想到这,平阳眼泪再次决了堤,本就惊魂难定加之面前更是自己恨得入骨的男人,连刻意地装羞卖弄这等低作手法都烂到不行,再想到这阵子的不如意,泪水再也不受控制地宣泄开来。肩头微耸泪眼滂沱,恨不得一头撞死树上就此作罢。自己真的太没用了,难道真像这畜生说得自己只知道哭嘛?
突然的这出,祁暮清慌了神乱了心,第一次感到手足无措,被压抑低泣的哭声搞得是心慌意乱,一时不知如何是好。蓦地想起刘府那次,兀自伸臂将平阳揽到怀里轻抚着她的背,低语柔声安慰道:“且莫再哭,若不然你再咬一口解气。”
平阳愣了下,仍敛帕放声哭泣,蓦地凑上去就是狠狠一口,毫不客气。最好咬死你这衣冠禽兽,前世自己何其瞎眼,若是可以倒是想这口直接咬在厮皮的脖子上。生吃其肉喝其血,亦不能解心头之恨。
祁暮清闷哼一声,剑眉蹙了蹙,一手兀自握拳忍耐,另一手仍轻拍着平阳的肩膀。心里却暗道:哪里是外人口里的贤女美眷呀,真真的小肚鸡肠,眦睚必报的好哭鬼大泪包!唉,呃,妆花了他该早作提醒的,或者索性就该憋在肚子里不说的。悔之晚矣!
两人各怀心思,外人看来确是另一番场景。后面尾随跟来的紫鹃赶紧拉住怜烟,摆了摆手,吩咐秋月先行知会仍原地等着的众人莫再耽搁,且快回宴席继续吃酒赏月去。
这厢,领着一众宫侍外圈围上,待这“浓情蜜意”化些了再说。
十八回 放灯
依照老规矩,皇帝在御花园玄莫湖东侧的麟德殿大宴群臣使节,观乐舞赏月论诗庆中秋团圆佳节。太后皇后则在后宫仙居殿宴请众命妇女眷,听曲连词话家常。太子觉得太过拘束,在征得帝后默许后,便领着一众青年才俊、妙龄佳人於揽月阁绛云、碧波二厅摆宴自得其乐开来。
楼阁高低错落有致筑於玄莫湖畔,巧用地形引得一池绿水穿过中庭,夜幕降临皎月当空时,从正楼望月厅往下瞧,恰一轮月影映於湖水上如真似幻,而楼阁环绕正宛若有力的臂膀拥住此等仙境美景,故得名:揽月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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