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画舫回来后,祁暮清将自己关到书房里冷静沉思了许久,终下了决心。他要从戎戍边去,只这条路最快。若能立下战功,不出三五年他必能有创造属于自己的一番事业。若是不幸马革裹尸,那也死得壮烈。总比这整天厮混度日的好,想通了胸中郁气全消。
开门唤仆役抬进浴桶备好水,洗涤去那身宿夜酒气,换上套玄色衣衫。匆匆洗漱用膳后便到后院武场候着,待祁道泠起身像往常般到后院来练剑时突然跃身出现提剑便上,祁道泠先是一惊,待看清来人后蓦地笑开。剑下亦不大意,一个提气过去堪堪逼迫对方往后连退几步,祁暮清也不急,脚下一点借力翻身攻上。就这么一来一往着,父子俩好一番酣畅淋漓的过招。
一剑横来脖颈一凉,胜负已定。祁道泠镇定地挑了挑眉微露赞许,待对方剑收去,伸手甚是欣慰地拍着儿子的肩膀,和蔼笑道:“好样的,倒不知吾儿武艺早已超越为父的了。后生可畏呀,前途无量。”
祁暮清面色一正,单膝跪地道:“那孩儿可否恳求父亲,允许儿回去后便随驻军换防戍边去。”
祁道泠正想弯身去扶时,蓦地想到了前阵子的事情,捋须道:“延之,你为何突有此想法?军营战场非儿戏,若是为儿女情长那等小事,大可不必如此。你可想好了?”
“我今已年满十七,父亲在我这年纪时早已是威震北夷的少年将军。而孩儿自认不逊于父亲当年,自是想好了才来回禀父亲的。”
“也罢,确实不该由着你母亲性子来。想通了,就去做。凭自己本事讨媳妇,是我祁家子弟。出息!你母亲那边,就交给我来。”
祁道泠收剑入鞘,甚是欣慰地仰首朗声笑去。祁暮清站在原地,暗暗吁出口气。想到父亲最后的几句话,顿觉血气翻涌。不错,凭己力足以。
慕容祺打着哈欠走过来,受不了地晃了晃脑袋,说道:“延之表弟,我算彻底服你了。为个女人做到这份上,我那彪悍姑姑知道非疯了。对了,今晚宫里夜宴你去不去?能见过你的美人公主哟……”
“管好你自己吧。”丢下这句,祁暮清便提着剑大步离开,唯恐沾上慕容祺身上那腐蚀人心的惰性。
十六回 变故
翌日锦福宫,紫鹃正服侍着平阳梳洗换装时,不等通传,安顺一路小跑猫着腰直接蹿了进来,嘴里还不忘喳呼道:“公主,宣政殿热闹了,刘运倡跟庆山王爷当场掐起来了。呵呵,一个骂对方叛贼,一个骂对方孽党。争得个脸红脖子粗互相揭短爆底,哈哈,咬起来了……”
冬梅愣了下,回神后伸手就给兀自喳呼的安顺脑后一个爆栗子,训斥道:“鬼叫甚么?礼数都学狗肚子里去了。下次若再如此莽撞直接打你三十棍撵去杂役坊,不长规矩的东西,嘴是漏风的没把门的不成?”
安顺缩了缩脖子,撇撇嘴规规矩矩地行了礼请安告罪后,规规矩矩地跪直身子,无辜地眨巴着兔子眼无声哀求着冬梅从轻发落。
平阳忍笑摇了摇头,待紫鹃绾好发髻转身道:“罢了,是长宁派你来的。且起来说话,下次若再犯,就让冬梅直接处置。”
安顺乖乖地磕头谢了恩,站起看了看四下,近几步低语道:“呃,是四公主派我来的。呜,小的一时兴奋忘了。那个……”
“哟,现在知道嗓门小了。让你尝几日关禁屋的滋味,保证下次再也忘不了。”秋月叠着锦被收拾床铺,不忘适时撇嘴酸上几句。
紫鹃、凡雁纷纷捂嘴忍笑,冬梅眼一瞟,丹唇弯弯笑道:“怎我惩罚错了?妹妹还记得这仇?那度量可比针眼了。”
秋月嘟嘟嘴,红脸低喃道:“才不是,只是那次公主啥都没说。哼!现在想来那次我就像是被猴仔们拿来看戏的那只可怜鸡,呜,不公平!”
“杀鸡儆猴,噗,秋月,寻日里的书都读哪去了?说出去,当心被笑死。”
“坏怜烟,就你有水平。公主都没说我,坏死了你,嗯!”
唤作怜烟的丫鬟只淡淡勾了勾唇角,撇头扭秀颈不屑理之,素净秀手执勺从粥盅里慢舀了一小碗杏仁红豆粥,又取上几色糕点放小碟里置于端盘上,莲步轻移捧过来再优雅地一一细致摆於榻案上,转身盈盈福礼嫣然巧笑道:“公主,请用早膳。”
秋月气得恨不得揪了怜烟的骚狐狸尾巴,越看越觉得像过去那矫揉做作的刘贱人,哼!咬咬银牙,眼一横怒道:“哼!这里不是东宫。怜烟美人,你这么娇滴滴地勾引谁呀?呿!骚狐狸!臭不要脸!”
哪知怜烟敛帕掩住樱口,眼若秋波宛转,嘤然微嗔道:“讨厌,人家害羞了。公主,您看秋月。真真羞煞了奴婢……”
安顺抽了抽嘴角甚是无语,呃,这便是皇后娘娘前阵子赐给太子的烫手山芋呀?真见识了,确实是难得一见的绝色佳人。可惜,这般性情难怪不到三天便被素有‘冷面魔头’之称的东宫总管邱公公亲自护送如请菩萨送瘟神般挪到了锦福宫,咳!确实厉害。
平阳摇了摇首,拈起个糕点咬了一小口,笑道:“罢了,怜烟你也是。差不多就可以,再这般闹腾就将你再还回东宫去。安顺,接着方才从头说起。”
“是,我听弯子卓七说:好像起因是昨夜里庆山王府书房遭窃了,而同时刘府后院一座老屋莫名其妙失了火。结果今早上朝的时候,刘运倡、庆山王爷便各自上折子参劾对方,据说都给罗列细数出十几条罪状来。
先是互骂对方诬蔑,吵着吵着……最后拔出萝卜带出泥牵扯出一堆,往日油泼不进的庆山王党如今分成两派吵得是面红耳赤互骂叛贼孽党,朝上炸开了锅,那个热闹呀。公主,你说快不快?也许不用三日了,所以四公主让我来报喜。”
平阳垂首弯唇淡淡笑了下,动作确实快,把水搅浑是吗?哼!整个朝堂大部分官员都给扯进去,父皇反而不好办。现又正值团圆佳节,最后只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不了了之。
没这么容易,低首思索了片刻,朝怜烟招了招手凑耳吩咐了几句,而后拍肩算是安抚。接着吩咐安顺回去继续看着,若有其他消息再来回禀。并顺道打发凡雁秋月两人去别处听些八卦消息来让外人看来只当是她好奇,顺道替怜烟行事打打掩护。
怜烟原也是暗卫,平阳觉得自己身边一直少个贴身懂武的,虽有暗卫可明里摆上个可以整日光明正大跟着自己岂不更好。
只跟母后随便提了下,没想到不到半月的工夫,便将怜烟送给了她。只是送来的方式特别了些,宫里不好凭空跑出个人,只得在新进采选的宫女上做文章。经得一番周折算是解决了,外人只知道怜烟是顾皇后娘家人河东巡盐御史顾长风进献的,却因长得过於祸水妖媚,为太后皇后所不喜,又因是娘家人送进宫里来的,不好拂意退还就转赐给了东宫。
哪知东宫总管邱公公向来是个厉害人物,突然来了这么尊菩萨,是打不得骂不得。看那风流娇媚样,万万不能用来伺候太子。用来干别的吧,偏偏身子骨弱柳扶风,是肩不能挑、手不能提。
一双玉手从未沾过阳春水,干不得任何活计。倒是懂得吟诗作赋,通晓音律能歌善舞。一句话说:生来就是伺候男人的。这种人哪里能留得,后无意听说自刘兰芝离宫嫁人后平阳公主那一直缺差个伴读研墨的,就赶紧亲自监督送上门来唯恐再生变故。
这么一来,一切也就顺理成章了。怜烟顶了刘兰芝的缺,还顺带解决了一串人的麻烦算是皆大欢喜。饶是长宁亦不知道怜烟的来历,加上她已给外人娇弱柔媚的固定印象,明里暗里做起事来自然方便的多。
未料到两老贼鼻子这么灵敏,还没动手已然被他们嗅出味来。难道是枭行事被发现,抑或是李从让临时反悔了。思来想去,平阳无任何头绪又放不下心,只得让怜烟赶紧出去打探一下,以便迅速制定应对之策。
这厢且放下暂且不提,庆山王府李从让那此刻亦炸开了锅。红叶昨夜顺利生下一男婴,得知喜讯的李从让立刻打马回府,前脚还未进门便听到红叶厢房里传来压抑的哭泣声,掀帘进去一看摇床已然空空如也,孩子杳然无踪。这不问还好,一问差点气晕了他。
刘兰芝今早直接大摇大摆地带乳母来抱走了孩子,这厢已然搬回了王府,说是要照顾孩子做嫡母的哪有不回来的道理。冠冕堂皇的一番道理训得红叶等人皆哑口无言,气得李从让浑身胆颤却又挑不出毛病来。
索性直接杀去主屋想将孩子抢抱回来,一番折腾后,却不想刘贱人居然暗中派人将他老娘适时请来,正好瞧到屋里桌倒凳歪碎瓷破盏一片狼藉样,暴跳如雷面红耳赤的儿子正在大发脾气,低首敛眉啜泣的儿媳妇兀自搂着怀里嗷嗷大哭已然涨红脸呛咳的可怜孙儿,咬紧唇一副忍气吞声的样子。
联想到儿子平日里的荒唐,饶是往日性格和顺的庆山王妃亦再也看不下去,几步上前对着不肖子就是一把掌,而后转身抱起呛咳不断的可怜孙儿,揪住胸口的衣襟放声撕裂哭嚎道:“天不张眼,生了这等孽畜。弄得是家不成家四分五裂的。索性你直接就杀了我这半老婆子,免得将来被你这孽障活活气死。我的可怜孙儿呀,造孽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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