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瞧着,还是华良媛艳色与雅丽并存,生的最有味道。”懿妃这么突如其来的一句,这个‘最’字,瞬间给荣惠招致了四方侧目。
荣惠感觉得到,来自前方孙双阳和崔知玉的目光最毒。
这话杀伤力忒大,比说孙双阳那话还难招架,因为这全是夸。虽然夸在这时候,明显是为荣惠吸引了最大的仇恨值。
荣惠微微打了个寒噤,面上仍带着笑意,福身道:“娘娘谬赞……咳咳……”说着,稍缓又道:“臣妾……咳咳……”
懿妃显而易见的皱起眉,侧过了头。孙双阳揉紧了帕子,连崔知玉也微微侧了身,仿佛荣惠的呼吸传染似的。只有顾梓榆略回过头,投来关怀的眼神。
还是庄贵妃起了关心,温声相问:“起先也听你咳了几声,怎么现在愈发咳的厉害了,可严重?还是传御医来瞧瞧?”
7 春咳
庄贵妃一开口,西太后也流露出几分关切,道:“这是怎么回事,华良媛可是将门虎女,怎么瞧着倒似是生了病?”
“想来是春咳,嫔妾素来有这毛病……”荣惠唇微微抖动,难不成将门虎女还不能生病了……但面上荣惠依然是虚弱的轻咳着,若非她身材纤腴合度,她甚至可以装装弱如扶柳。
“既然华良媛身子不适,总不能拖着,便叫御医过去静安宫诊治吧。”懿妃挑起眉,不容人质疑,直接点了自家首领太监曹立德,道:“张太医的医术一向不错,你去请吧。”
荣惠面无异色,只掩着嘴咳嗽了几声,抚着胸口福了福身,轻声道:“谢懿妃娘娘关怀。”
懿妃折起唇角,神情就淡了。西太后太后适时道:“既然懿妃为你传了御医,华良媛你便先行回宫吧。”说时,她看了看东太后,带有征询的意思。
毕竟此时位尊是两宫太后,却是不分上下的。
“圣安太后说的是,华良媛可先行回宫。”东太后沉声应和。
荣惠松了口气,行礼谢恩。
只是东太后那双如枯井般的眼眸,波光一闪,又道:“倒是可惜了,今日开始众位小主就要做绿头牌呈去皇帝那里了。华良媛有疾,却是……”
西太后接过她的话头,微微一笑:“华良媛年轻貌美,倒不必急于一时的,待养好了身子,再呈绿头牌不迟。”
这话一出,荣惠就感觉到刚刚从四方传来的那如芒刺在背的眼神,变成了同情、庆幸、取笑。不过,如此荣惠倒感觉轻松了.若为了急着获宠而犯众怒,成了两宫太后和其他小主妃嫔的靶子,却是得不偿失了。
待荣惠回到静安宫,懿妃请来的张太医已经到了。
张太医约四十余,面黄脸方,瞧着很老道,给荣惠请了安:“小主金安。”
“劳烦张太医了。”荣惠微微点头,玉树先斟了一杯茶送到她手中,她缓缓喝了两口,方开始让张太医诊脉。
“……确是春咳,非是风热或风寒,寒包火、热兼湿,虽然是小疾,但小主却有些发热的症状,还须得好生养病得宜。”说着,张太医已经下笔写下一张龙飞凤舞的药方。
荣惠略颦眉,露出一丝忧容,作出几分扭捏之态道:“那张太医……这病要修养多久,才能把那绿头牌搁回去?”
张太医自然明白,微微沉吟道:“小主,身体要紧,何况春咳虽然未有传染之症,毕竟姿态不雅,若叫陛下看到,总归是不美。”
“是的,太医所言极是。”荣惠敛眉,垂了头,又清咳数声。
张太医见状,不急不缓的道:“小主也无需过分担忧,等过个月余,入了夏,小主的春咳或已痊愈,届时就能承宠了。”
荣惠叹了口气,道:“这春咳来的不是时候,也只能是如此了。”
待张太医一走,玉树便将荣惠刚刚喝过的茶给浇了花,一边有些担忧的道:“小主,这什么时候是个头,总不能这一个余月都喝这种茶吧,虽然没大的坏处,但总归是不好。”
荣惠却一扫先前的愁容,神色间一片愉悦之意。她斜躺到拔步床上,笑道:“当然不会,我岂会拿自己的嗓子说笑。只是这张太医到底是懿妃点来的,咱们不准备准备,叫太医瞧出了些端倪,届时懿妃少不得大作文章。”
芝兰也很以为然,走上前来,低声道:“奴婢瞧着也是,这懿妃娘娘实在有些霸道,似乎连两宫太后和庄贵妃都不瞧在眼内呢。小主还是小心着些好。”
玉树点了点头,若有所思的道:“不若奴婢再调制些温和的草药?免得再有太医来瞧时,露出马脚?”
荣惠摇了摇头,道:“也不必,懿妃此次叫了张太医来,不过是为了探虚实。但我到底只是个良媛,她哪能时刻顾及我,必不会再传太医来了。”说完,她微微翘起唇角,眼下另外两个良媛就够她忙了。
这时,喜善已经领着端了汤药的小宫女环儿进了来,荣惠便止住了这边的话头。
“小主,趁热服药吧。”喜善露出几分担心的眼神,见荣惠闻见药味皱眉,劝道:“小主,良药苦口,这若不好好医好春咳,只怕要误了承宠。”
“喜善姑姑,咱们小主向来不肯吃苦。”芝兰笑着捧过药碗,递给了一边的玉树,道:“玉树很识得些草药和药理,由她添几味东西过去,去了些苦味,再由小主服用吧。”
喜善一默,点了点头,看向荣惠,转而道:“小主,您也别过分在意,现下呈不上绿头牌,未尝不是好事。”
荣惠脸上的愁色微褪,听出了些意思,挑眉道:“你的意思是?”
喜善谨慎的走到荣惠的跟前,几个小宫女也退了下去,她才小心的道:“小主,后宫如今面上瞧着太平,其实一直有些争斗。如今贤良媛、丽良媛各有两宫太后撑腰,小主这华良媛却是势单力孤。今日殿里懿妃娘娘又多番将您点出来,已成为众矢之的。”
荣惠原还吃着茶,听到这里,已是露出笑容,难为她也瞧出来这些,还肯与她听。
喜善见荣惠听了这段,面色尚好,也放了些心,接着道:“小主眼下病了,虽然是可惜了一个余月的时间,但却让旁人转了目光去。”话说的遮头藏尾,末了还不忘道:“等过了这些时日,凭小主的姿容,总归是要蒙获圣心的。”
荣惠深深的看了喜善一眼,心里赞赏之意更浓,面上却是淡淡一哂,道:“也罢,算是因祸得福吧。”
张太医从静安宫里出来,便打发了贴身的内监去了寿昆宫。
寿昆宫居西南,近朱文烨的乾元宫,正殿居住着懿妃,东西配殿住的是两位公主。
珠屏锦幛卷晶帘的殿中,四角的花瓶皆是新摘的木芙蓉,簇簇如霞色。此时,懿妃正在窗边逗弄着铁架上的红头鹦鹉,鹦鹉咯吱咯吱的拍着翅膀。
听完那小内监的话,懿妃颦眉,摆了摆手。
曹立德忙就将人打发了下去。
殿内一侧立着一位丽人,白皙清秀,有十七八岁,穿着从四品淑仪的秋香色宫装,她端了茶奉上,便道:“娘娘,想来那华良媛是真没福气,这当口竟真生了病,难为娘娘还想捧她。”
懿妃眼底的幽暗似有火光流动,轻哼了一声。
懿妃身侧的宫女见状,轻声道:“娘娘,既然这般不巧,那……是不是转而捧那慧贵人?瞧上去倒也是极好的。”
“得了,长的漂亮的宫里可会少了去。”懿妃连着眼皮子也不抬,转身看向那丽人,道:“苏淑仪,你瞧着,这贤良媛和丽良媛两人,谁有望问鼎中宫宝座?”
苏淑仪下意识想说只有懿妃娘娘堪当中宫之位,但一想到懿妃出身之低微,实在无望,这话就只能咽下去。大燕朝最讲究门户和出身,历代皇后都是出身名门望族,或重臣之后,先祖早就定下了规矩。
连庄贵妃之所以有了皇长子还只是庄贵妃,也难免是因着出身。
说起来,庄贵妃好歹是五品文官之女,虽是庶女,其父到底也算中层官员了。这比起懿妃的境况就好的多,县丞之女,哪怕是嫡女,在这后宫里头也只比宫女上来的好上些许。即使娘家现在分封了些爵位,到底是上不得台面。
而中宫之位牵涉甚广,皇帝虽然宠爱懿妃,但到底难以力排众议。何况前有庄贵妃,相较起来,懿妃还无子。如若不然,懿妃也不至于……
苏淑仪思虑了半晌,才是深深叹息了一声,道:“娘娘,嫔妾看,两位太后不相上下,此事难说的很。”
“不相上下?”懿妃冷冷一笑,面色阴沉下来。她漠然看了苏淑仪一眼,便道:“无论如何,在上面的不能是东边那位。”
苏淑仪一个激灵,手突地抖了一下,想起一些前事来,只唯唯诺诺的称是。
荣惠这头染了春咳,牌子一时上不得的消息一出,少不得收到了两宫太后、庄贵妃、懿妃的一些礼节性的药材之类的。但论探视的,却是没有,暂时没有。
荣惠想着,其一,应该是她初来乍到,其二,不外是大家觉得她这病生的晦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