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惠不以为然的笑笑,芝兰却是与有荣焉,插口道:“有了咱们玉树,哪有瞒不过去的。”
“休得乱说。”被点名的玉树,顿时露出羞赧的笑容,别过头去。
荣惠见萧弘文面有探究之色,也不欲瞒他,拉着玉树引荐道:“我这丫鬟在薛府时也读了些医理,有机缘时,也帮来薛府应诊的大夫、御医抓过药,讨过学问。如此,于这汤药上,还有些法子,颇用的上。”说时,她赞赏的看了玉树一眼,接着道:“喝了她调的汤药,这才瞒骗了张太医一时。”
萧弘文本想问荣惠为何这等时候装病,但到底还是还问这等微妙的事。而且,他对这丫鬟更好奇,竟有这等向学又有几分天资的女子。他朝荣惠身边那女侍看去,不过十四五岁年纪,一张瓜子脸,清丽文秀,一双明亮清澈的大眼睛中流露出羞然。
荣惠见萧弘文也有佩服之意,借机道:“她虽然有几分小聪明,到底是走的野路子,我也不愿糟蹋她这好苗子。若萧家三哥不弃,不妨看看她新写的方子,可有不足不善的,也望指点一二,也成就她造化了。”
玉树听了这话,目中的几分羞意也就成了希冀之色。
萧弘文也不推辞,道:“难为小主肯栽培,微臣看玉树姑娘很有天分,其实学得多些,在小主跟前也服侍得更得心意。”
这虽然是荣惠的心思,但萧弘文却直白说出来,荣惠不由撇撇嘴,不晓得是该说他不见外,还是太不见外。但不管如何,她的目的是达到了。
10 偶遇
何美人因受不住桃花香而病了,这消息并没荣惠想的那么耸动。
次日里,庄贵妃那就来了宫人为何美人挪了地方。那地方荣惠一打听,竟然是直接挪到庄贵妃的福穹宫去了。说是旁的宫里难免有些花花草草,但福穹宫里一向不植花木,多是松柏,利于何美人养病。
于是乎,宫里又是一片大赞庄贵妃贤德的声音。
似乎是对宫中和谐的嘉许,当晚朱文烨来了后宫,翻了庄贵妃的牌子。
何美人搬家那日,荣惠去送了送。
何美人照旧是一身粉色的衣裳,和满院的桃花似要融为一体,脸色也没太多病态,神色也怡然,看见荣惠来了,依然是笑嘻嘻的迎上去聒噪。
荣惠一时有些失神,竟然有些猜不透她的用意来。
不过荣惠也懒得猜了,反正她的危机解除,便又开始安心休病假的日子。
何美人这事一过,庄贵妃仿佛是怕被说是厚此薄彼,对荣惠的病也殷勤了数日。福穹宫的宫女连番来探望,不外是赏些药材、听荣惠有些什么需要、再一面督促太医诊治。
寻常的说,这些不过面子功夫,荣惠听听便罢。但荣惠此时很乐意欠庄贵妃一个人情,便一径提了些许需要的,不轻不重,不多不少。这既是一种示弱,也是一种示好。
而朱文烨点了庄贵妃的牌子后,似乎朝堂的事又缓过来,来后宫又频繁了些。其间,顾梓榆也被翻了牌子,晋了慧良媛的位分,另有马良媛、姚贵人、卫贵人、何美人侍寝后也晋了马婕妤、姚良媛、卫良媛、何贵人。
这两个月里头却也没有特别得宠的,若论略胜一筹,便是丽婕妤崔知玉了。
朱文烨忙着翻牌子的时候,荣惠正忙着整顿宜然堂的宫人。初有成效。
顾梓榆眼尖,再来宜然堂时,扫看了室内两眼,就觉出不对劲,问道:“惠姐姐,刚我就想问了,怎么感觉你这少了几个人?”
荣惠目光一沉,面上却淡淡,道:“卫良媛觉着和何美人一般,也是对桃花不适,懿妃便把她挪到苏淑仪宫里去了。”说时,她轻轻拨了拨指上蔻丹,道:“恰好屋里有几个小宫人不安分,卫良媛又说不够人使唤,我便打发他们去了。”
“那卫良媛算个什么,竟然欺辱道姐姐头上了?”顾梓榆瞪着眼,将手里的赤色马子一甩,搅乱一盘局。红豆惊得忙上前依次摆好。
“何妨,不中用的奴才留着也无益,打发了倒也干净。”荣惠笑着道,一边揽着她,拍了拍她的手背以示安抚。
顾梓榆却是不消气,竖着秀眉,道:“姐姐打发走那是姐姐打发,卫良媛来要,那就是不把姐姐放在眼里。好你个卫良媛,可别人拿到你的错处……”
荣惠不欲多谈,心里也没生气,更不想顾梓榆白生气,于是转了话头道:“近来陛下还是去丽婕妤处最多?”
听到这个话题,顾梓榆怒色微褪,吐吐舌头,夸张的做了个害怕的表情:“不过多上几次罢了。但好姐姐,你是不知道,那丽婕妤好是嚣张。不过是多得了些许宠爱,就一副耀武扬威的摸样,对谁都无个好脸色,轻则动口,重则动手。”
荣惠笑着掐了她一把,道:“你会怕?我看你少不得装模作样戏弄她吧?”
顾梓榆眼色一亮,立刻直起腰杆来要说话。却又回过味来,想起荣惠多番警告不许招惹崔知玉,她撇了撇嘴,原本想说的笑话也只得咽下去,只好卖乖道:“哪的话,我至多不过是看戏吧了。有那贤婕妤在呢,哪轮到我去戏弄了。”
荣惠不信她这性子静得住,也不戳穿,笑问:“她们两个这就争斗了?”
“那是自然的。”顾梓榆眨眨眼,低了声音:“谁还不知道这两个人,都是有望入主中宫的?”
荣惠搁下手里的马子,缓缓点了点头,这两个的确是内定的皇后人选,宫里人都知道。
顾梓榆却露出一丝鄙夷,抱着荣惠的手臂,近身轻嗤道:“只是丽婕妤这卖鱼户之女的出身……到底是低了些,若真是她晋到主位,不知道福穹宫和寿昆宫那位该怎么想。”
“话不能这么说。”荣惠微微一笑,道:“咱们大燕的规矩,一向只论入宫时是何身份。丽婕妤入宫时,可是汝南伯之女,西太后的侄女。”
顾梓榆思及庄贵妃、懿妃入宫时的身份,不由撅了撅嘴,道:“却是便宜她了。”
荣惠莞尔,道:“你也不必懊恼,若丽婕妤真是如此跋扈,不必你出头,也会有人不满。届时,哪怕她是西太后的侄女,陛下的亲表妹,也会要吃些苦头。”
“姐姐一向所言不虚。”顾梓榆嘿嘿一笑,说着,她转了话头,
似乎是要印证荣惠这句话一般,隔了两日,丽婕妤便吃了亏。
她使宫女当众掌刮了马良媛,马良媛颜面损毁,不堪受辱,当晚便要投井……当然是被救下了。但此事也惹起一摊子风波,东西两宫太后出面,由庄贵妃、懿妃平息安抚,丽婕妤被罚禁足两个月。
听到芝兰说这些宫闱八卦时,荣惠正躺在玉湖旁的藤椅上。
她嘴里吃的是宫中时令瓜果的糕点,手里捧的是一本风土异志,十分悠闲自得。未承宠的小主的生活本来不该这么惬意的,但薛家蒸蒸日上,荣惠不缺出身、舍得花钱打点,便也没受太大的怠慢。
何况,那会摇晃的藤椅是荣惠从薛府带进宫里最大行李,儿时令瓜果和糕点是芝兰的好交际和银子的功劳,风土异志则是荣惠带进宫最重的行李,足装了几个箱笼,满满的游记、方志,打发宫里休假时光。
看的乏了,听的累了,荣惠便拂了拂松散的发丝,她将手里的书往藤椅一扔,看着蓝天笑着道:“天气真好,芝兰,你去把梓榆妹妹叫过来,咱们来打双陆。”
“是,奴婢这就去。”芝兰笑眯眯的应声而去,玉树见荣惠穿着单薄的衣服迎风吹,不由担忧的道:“小主,您身子可禁不住这么吹法,奴婢给您取件斗篷来吧。”说时,已经退了下去。
荣惠所在的玉湖就在静安宫前头,不过几十步的距离。
玉湖外围是曲折连廊,岸边花圃里种植着各色名贵花卉,在初夏阳光下开得瑰丽,间或有浅黄粉白的彩蝶停驻在花蕊上,愈显炫目,温馨花香更是让人几欲沉醉。
有微风轻轻拂过,荣惠一袭湖水染烟宫纱迎风翩飞,她倚着栏杆往,撒着糕点逗鱼。
那些锦鲤扑腾的厉害,争相夺食,泛起一阵鲜艳波光。
她忍不住心有戚戚,暗忖道:“瞧这些鱼,和我一样,圈在一处,看似锦衣玉食,自由自在,实则却是……”
“实则却是什么?”
“实则却是穷折腾。”
这话一出口,荣惠才诧异的掩住嘴,谁在问,她竟然开口答?
思及此,她猛然转过身,正见一个男子站在距离她两步远的地方。他一身缠枝宝相花织金锦袍,腰结上明黄绦络,头冠明珠,五官俊朗,眉端平滑舒展,嘴角略上翘成了一个弧度。
如果说荣惠看到此人为男性时已经吃惊,那当她看到男子腰间的明黄后,吃惊就变成了震惊。忽然想起两个多月前,那个宫女口若悬河,恨不能把所有途经之处都介绍得万物大好时,荣惠只纯粹当成了她只是讨赏钱……
那现在看来,宫女说朱文烨会来玉湖这件事,诚不欺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