芝兰先是一愣,到底是机灵的,听明白了深意,脸瞬时红了,一跺脚道:“小主怎么能随便拿我取笑!”
玉树刚从太医院御药房那头回来,眼见荣惠笑得春花灿烂,赶忙上前笑道:“小主和芝兰说些什么呢,芝兰的脸都红得猴屁股似的了。”
芝兰气急,上前要掐玉树几下,玉树见势不妙,当即躲到荣惠后头,一边告饶一边道:“小主救命,奴婢还有正事说呢……”
芝兰闻言,也不需荣惠发话,也就收了手,只瞪玉树一眼,嗔怒:“白白让你笑话了去,等下回可不叫你逃了。”
玉树缓了缓气,回复了正色,冲荣惠道:“小主,西太后病了。”
西太后病了,病得还挺突然。
反之,如果病的是东太后,荣惠并不会觉得奇怪。毕竟东太后的确上了年纪,但西太后还正值壮年呢,荣惠入宫几个月也没听萧太医说过西太后有过什么头疼脑热。
居然就病了。
但不管是大病小病真病假病,荣惠身为下属,当然少不了要对董事长进行探望。这一点,后宫里头其他同事也是同理。
清晨的阳光极是爽透,雍徳宫的掌事宫女芳蕊立在高脚瑞兽蟾口铜鼎前,往香炉里洒了一把紫苏百合香屑,轻薄香气幽幽蔓延,使得殿内越发静谧的寂寂如水。
大早上的,也不必去建宁宫开例会,荣惠和其他妃嫔一起,十来个人依次坐在西太后的雍徳宫主殿里头发呆。因为说是来探病,但真正能进去寝殿里头探望的,也只有庄贵妃、懿妃、宁嫔和西太后的亲侄女丽婕妤。
至于荣惠这些嫔位以下,贵人以上的小主就只能候着,而贵人位分以下的,那自然是不入流,连探病的资格也没有的。
“几位小主请用茶。”芳蕊打发了几个小宫女捧上茶和小点心,一边略带歉意的道:“任太医有吩咐,太后的病症不能闹,这才……”
芳蕊是西太后跟前的得意人物,众小主哪有敢受这份话的,少不得要谦辞客气几句。
苏淑仪作为这些小主里头位分最高的,正要代表开口,贤婕妤已经先一步接过话头,笑吟吟的对芳蕊道:“太后的身体要紧,咱们等等无碍的,要是跋焯笱。穹鞘谴笞锕恕!
说着贤婕妤又示意了一侧宫人一眼,呈上一只朱漆纹花的长条盒子,道:“芳蕊姑姑,这原是我从家中带来的一株老参,听说也有上百年了,只希望太后用了能有所助益。”
芳蕊嘱人收了,一脸温和笑意:“贤婕妤有心了。”
荣惠闻言挑眉,贤婕妤的确是有心,太后有病这消息还是大清早传给众人知道的,大家都只来得及改变目的地,就只有贤婕妤还来得及准备这么妥帖的老参。
不过,也有人认为这老参未必这么妥帖,苏淑仪体贴的关怀了一句:“百年老参确是上佳药材,但芳蕊姑姑还请太医探看一二,太后病下来若有虚不进补也是有的。”
卫良媛闻言,也很以为然的道:“是啊,芳蕊姑姑,若盲目进补,岂不于太后身子有亏。”
荣惠猜贤婕妤的脸色肯定不会很好看,但依贤婕妤的性子,肯定忍耐得住。
果然,贤婕妤落落大方的道:“芳蕊姑姑请宽心,《神农本草经》云,人参有补五脏、安精神、定魂魄、止惊悸、除邪气、明目开心益智之效,只忌热症而正气不虚者,太后的身子一向康健,岂有此症?”
一席话有理有据,何才人忍不住叹道:“贤婕妤对医药之术真是知之甚详,学识渊博。”
“这我可当不起,只不过多读了几本医书,了解得多一点。”贤婕妤谦辞了两句,苏淑仪微微一笑,轻声道:“贤婕妤对太后的身子也是知之甚详呢,了解得也多一点,实在是体贴人。”
这言下之意,不外是贤婕妤对太后了解深入得别有用心。虽听上去是欲加之罪,但也的确不患无辞,荣惠饶有兴趣的看向贤婕妤,这次她的大方得体的面色的确是有松动了。
芳蕊脸色也微变,心里记下一笔,但转瞬又如常,正要开口缓解气氛,却听得外间宫人道:“二殿下!二殿下!”
这声疾呼,惹得荣惠也看了过去,只见走进来一个七八岁的男孩,生得白皙神气,一双黑眼珠灵活有神,乌溜溜的转着。他穿着一身湖蓝色绣银丝点素团纹的衣衫,腰带上别了个朱紫色纹金葫芦形荷包,上面缀着几个东珠装饰,尤为贵气。
这是荣惠第一次见到这位二殿下,朱文烨的次子朱立轩,已故皇后之子,建安元年皇后薨后,就一直养在雍徳宫,承欢西太后膝下。
朱立轩一进到主殿,乌压压瞧见这么多花容月貌,珠光宝气的小主,十分新奇,暂时忘了来意,只睁大眼睛一个个仔细瞧着。
包括荣惠在内的一众小主也是微微发怔,虽然二殿下还小,无需回避,但却也是要见礼的。二殿下暂无封号,便得先尊辈分,按理,二殿下是该先见礼……
西太后昔日位分卑微,自然不能养育亲子,如今能养着朱立轩,难免娇惯纵容些。雍徳宫里的宫人更是习以为然,唯恐服侍不周,只任由朱立轩高兴。
是以朱立轩丝毫不觉得自己的目光有不妥,反而好玩一般的从小主们身侧一个个绕过去,不时拍拍苏淑仪的荷包,扯几下贤婕妤的宫绦,拽走卫良媛的玉佩……
小主便是吃了痛,闹笑话,也只是有苦难言。毕竟这二殿下是皇帝的嫡子,由太后所养,位分可非同一般。
朱立轩走马观花,玩得不亦乐乎。
但经过荣惠跟前时,朱立轩忽然停下步子深吸了几口气,一脸向往的看向荣惠:“你身上好闻,我喜欢,像是桃子香味,是不是桃子?”说着便抓住荣惠的手,一边不依不挠道:“快告诉我,是不是桃子的香味?”
眼看荣惠的手背抓出一道红印,一旁的小主便起了看戏的心思,想看荣惠如何招架。
却不知,荣惠惯爱和小孩儿胡闹,见状也不恼,只笑着冲朱立轩道:“二殿下若松开手,我便告诉你猜对了没有。”
朱立轩眨眨眼,松开手,道:“快说快说,我猜对了么?”
荣惠将腰间香囊取下,解开绣线,出示给朱立轩看,笑道:“二殿下,你瞧。”
香囊里头并非香料,而是几颗小小青涩的香桃,桃香扑鼻。
其实一般的瓜果之香不会如此馥郁,实乃玉树调制了一些药草汁液涂抹所致,不仅加剧了香味,也使得这香囊有心旷神怡,平心静气之效。
19 照看
“好家伙!”朱立轩一把夺过香囊,眼睛放光。他狠狠嗅了几回,露出舒爽的摸样,道:“那这香囊就是我的了。”
荣惠原本还纳罕他怎么会如此喜欢这香囊,看似是十分喜欢这香味的,但听他这么理所当然的据为己有,不由微微皱了眉。
非是她小气这么个香囊,香囊事小,但朱立轩这姿态不好,荣惠不得不给,这么多人看着呢,还以为是她有心攀附。何况荣惠惯会和侄儿相处,晓得朱立轩这么大的小孩儿东西来的容易,也就不会念她的好处。
他日再遇,难免予取予求,也就不好应付了。
这香囊不能是这么个给法,思及此,荣惠微转眼珠,笑着道:“二殿下喜欢,本来拿去便是,但我也很喜欢这香囊,做起来可不容易呢,我宫里头可就几棵桃树冒了果儿,好不容易做了这香囊来……不如这样,二殿下拿自己的香囊和我换,可好?”
朱立轩一愣,显然是头一回有人这么和他“商量”,但他微转脑袋想想,又觉得换香囊这法子有趣。于是,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腰上那金缎子香囊,上绣了只青蛙,绣功精细灵活,跳脱的仿佛蛙声就在耳边般。
似是看出了朱立轩的犹疑,芳蕊姑姑也迎了上来,见了那只香囊,目光一闪,忙道:“华婕妤小主有所不知,这香囊袋是孝嘉皇后在生时为二殿下所缝制……”
荣惠一怔,正想改变策略,但旁的小主也捕捉到了微妙之处。
先一步开口的是卫良媛,她娇娇怯怯的道:“婕妤姐姐,二殿下年纪尚小,孩子心性。纵是姐姐的物件矜贵,还请姐姐给二殿下留个睹物思人的念想。”
荣惠眉头一紧,这话说的,简直是暗讽她刻薄计较,不,是明讽。
朱立轩哪里晓得这波云诡异,他只觉得自己的香囊虽然巧,却不如荣惠的那个好闻,闻得让他感觉通体舒畅。也不理会旁的,他自顾解下那青蛙香囊递过去,道:“给你,我和你换。”
荣惠还来不及反应,众小主们就已开始窃窃私语,大有唯恐天下不乱之势。
荣惠尚且把持得住,顾梓榆却是忍不了,上前一步道:“瞧卫姐姐说的,华婕妤不过是和二殿下说着玩,哪里晓得这香囊还有这番原委,如今晓得了,自然……”说着,微微示意荣惠。
荣惠晓得顾梓榆是一番好意,淡淡一笑,看向朱立轩,道:“二殿下,我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