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嬷嬷恨恨道“蔡家,欺人太甚!祖父辈订下的亲事,他们说退就退,也算是西京大族了,做出这种事体来,也不嫌丢人!”
解语笑笑,没说话。其实蔡家退婚,还不算最可恶的,最可恶的是一头退了婚,一头又要逼好好的官家女孩儿为妾。人家爹只是进了诏狱,还没到最后盖棺论定的时候,太着急了些。
比蔡家更可恶的,是安汝成。再怎么不在父亲跟前长大,也不能听到亲生父亲进了诏狱,还一心只惦记着财物;又能为区区三千两,卖掉异母妹妹。这样无耻的血缘至亲,杀是不能杀,却也不能再和他同处一个屋檐下,所以要他立下文书。
“这文书无论写与不写,蔡家必不会放过我。”解语笑道“不如让安汝成白纸黑字写下来,将来可是一辈子的把柄。”
“那,蔡家拿了文书来逼姑娘,可如何是好?”李嬷嬷急道。
“即便没有文书,蔡家也该来逼我了。”解语坐回到床上,双手抱膝,言笑晏晏,“我这伤已是养好了,那色鬼还能忍耐多久?怕是再不答应,这厮要用强了。不如甩出件闲事来拖上一拖,咱们这里也好早做打算。”
“姑娘,什么打算啊?”李嬷嬷一脸迷茫。她是奶妈出身,忠心足够,见识她可没有。
解语微笑,“什么打算?回京城啊,父亲、母亲、小弟,可是都在京城。”本来为嫁人回的老家,如今嫁人嫁不成了,自然是要回到父母身边。
“可是,院子外面有蔡家的丫头守着。”李嬷嬷迟疑道。她一个是怕蔡家不肯放人,另一个还犹豫着,自己和姑娘两个女人家,千里迢迢去京城?
“两个小丫头,不足为惧。”解语笑了笑躺下歇息,这两日可要养好了精神才行。丫头?解语“哼”了一声,握握怀中的剪刀,放心的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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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嫡女解语》我打算写成爽文,说句老实话,生活本身已经够没劲了,我不想让我的女主再憋屈。
“立意较然,不欺其志”,是《史记.刺客列传》中司马迁评价聂政荆轲等五位刺客时的话,我用来评价女主,她的性格可见一斑了!
☆、第2章
朦胧夜色中,花树下悠闲站立的少女,身姿更显得窈窕袅娜,夜风吹起她的衣袂,有飘飘欲仙的感觉。蔡新华甫一进入尼庵,见到院中素衣素裙的解语,差点开口叫道“请你留下罢,别走!”她是这般的娇弱,好似一阵风便能吹走似的。
解语缓缓转过身来,脸上有淡淡的笑意,轻言细语道“你来了。”语气非常的熟稔自然,好像跟家人说话一般。蔡新华来之前心中忐忑:她是会像之前一样大义凛然痛斥自己,抑或是像侍妾般卑躬屈膝讨好自己?无论哪种自己都不想要!这时见她如此,心中熨贴舒坦,温柔笑道“是,我来了。”
解语指指花树下的石凳,“请坐。”二人都在石凳上坐了,一个是风度翩翩浊世佳公子,一个是花容月貌妙龄少女,月下对坐品茶,香茗甘醇,清风入怀,十分惬意。
蔡新华偷偷看了解语几眼,见她意态闲适,旁若无人,搜肠刮肚的想了半天,道“你心情似是好的狠。”解语玩赏着手中温润的玉杯,微笑道“清风朗月不用一钱买,如此良夜,心情怎会不好。”
她的唇像粉红色的花瓣,声音像山间的清泉,蔡新华一时迷醉,伸出手去,想抚摸她的脸颊,解语眸光一寒,冷冷问道“你当我是什么人?”
蔡新华想到她一头撞向石柱的刚烈和决绝,急急的收回手,端端正正坐好,辩解道“我自是爱重你,当你是我的妻!虽另娶表妹,却是迫于家父家母严命,我碍于孝道,不得不从罢了。在我心中,你永远是我唯一的妻。”
解语抬头默默看了他一会儿。这厮生得极好,称得上玉树临风,又家资豪富,装扮得极是阔气,帽子上镶的美玉也好,腰上挂的玉佩也好,都是上等货色。若是真的安解语,那年方十六岁的小姑娘,能否抵御此人的花言巧语?他明明已经另娶他人,却信誓旦旦跟你说,你才是他的唯一。
谁知道呢?唐婉聪不聪明?称得上才女了吧,偏偏在陆游“迫于母命”给了她休书后,还被陆游骗着另院别居,做了这愤青诗人的情妇,直至陆游另娶。女人若有了从一而终的念头,不知会做出什么样的蠢事来。
蔡新华见解语若有所思,更加卖力的表演,“我断断不会委屈你!表妹为人是极好的,极贤惠大度;她是明媒正娶的,主持中馈,送往迎来,自是她份内事;若是在内宅,你只和她姐妹相称便是。”
他自以为这番声情并茂的诉说,定能打动佳人芳心,却见解语娥眉轻蹙,问道“那,谁是姐姐,谁是妹妹?”姐妹相称,你丫骗鬼呢。
蔡新华一怔,答不上来。若说解语是姐姐,于理不合;若说表妹是姐姐,又怕解语不依。“这,姐妹之间,份属至亲,何必分得过于清楚。”蔡新华含糊其辞,混了过去。
解语也不和他深究,只淡淡提及,“我时不时的还会头疼,若到了贵府,人多嘴杂,怕是应付不来。”蔡新华笑道,“这有何难!我家在城东郊外有别院,亭台楼阁,还粗粗看得,你便住到别院罢,很是清净。”
他已娶蔡夫人的娘家侄女为妻,又一心惦记着解语,眼下虽是重金求得了安汝成的文书,却又担心回家不好交待,蔡夫人姑侄二人,可不是好惹的!如今听得解语似是不想入蔡府,正中下怀。
“别院?”解语沉吟道“偏僻了些。”蔡新华忙道“别院虽地处偏僻,里面风景其实不错,颇颇住得。”又讨好的献秘,“我家有个珍宝库,便在别院。等你过了门,珍宝库便交给你管。”
蔡家,不过是祖父辈做过几年杭州知府,蔡老爷这辈人是无人出仕的,居然别院也有珍宝库,看来当年真是刮了不少杭州地皮。解语心中鄙夷,斜睇蔡新华,“珍宝库什么的,再说;阁下先把我的卖身契拿出来,这个是要紧的。”
蔡新华俊脸微红,“什么卖身契不卖身契的,真难听。不过是因了你不好无媒无聘入了我府,好似你没有气节一般。这才请令兄写下文书,让你凭父兄之命出阁,是给你体面的意思。”
解语听他胡扯,也不点破。只笑道“我大兄字体一向别致,且让我赏鉴赏鉴。”蔡新华听她的意思是定要看身契,只好自怀中取了出来,自己拿在手中又细瞅了两回,才递给解语,“万勿介怀。我从不曾视你为婢妾。”
解语拿在手中凝神看了半日,蔡新华心中惴惴不安,唯恐她再性子上来,以死明志。要知道她本是官家嫡女,一旦被亲哥哥写下卖身契约,沦为婢妾,可真是一落千丈,万劫不复。
解语微微一笑,“原来是白契。”买卖人口,是有固定格式契约的,若契约上只有买方、卖方、中间人签字画押,称为白契;若经官府批准,盖过红印的,称为红契。不管白契也好,红契也好,律法上都是有效的,不过红契的法律效力更加无可争议。
蔡新华看着解语的脸色,殷勤道“将来你到了我家,若生下……若咱们有了孩儿,这文书自是还你。又何必到官府存档。”
解语微笑不语。天朝自两汉以来,法律一向禁止买卖良人,也就是说从法律上讲,平民百姓是禁止买卖的。可是法律归法律,现实归现实,老百姓若是连饭都吃不上了,不卖儿卖女的,又能怎样?这条法律好像是一纸空文一般。可是,法律就是法律,你若用好它,它能为你谋福利。
安解语的父亲安瓒虽然入了诏狱,却未定罪,父亲尚在狱中,异母大哥“卖良为婢妾”;蔡家明知安解语是良人,明知安解语有父亲,却和安汝成签下买卖文书,严格来讲,双方都属于买卖良人,严重违法。
解语细细看过文书,还了给蔡新华,“确是我大兄笔迹。”安汝成那混蛋,被祖父母惯的,从小不好好学,连字都写得歪歪扭扭的。
蔡新华拿过文书,贴身放入怀中,揣好,又跟解语保证,“将来必定还你;一定视你为妻。”他说这话时情意绵绵,眉眼生春,解语看着好笑,脸上未免露出笑意来,更增丽色。蔡新华心荡神驰,信口许诺,“待你过了门,我帮你寻找母亲和弟弟。”安瓒下了诏狱的那是没办法,失踪的人总能想法子寻到。
他以为这话定能赢得佳人芳心,谁知解语摇了头,“不必。父亲连我都安置了,母亲和弟弟必是有着落的。”
蔡新华脸红了。蔡、安两家的亲事,是祖父辈定下的,安瓒一直不赞成,一直拖着。蔡家几回请期,都被安瓒以各种各样的理由推掉。直到两个多月前,大概安瓒知道自己有危险,才会答应把女儿嫁过来,这大概就是解语所说的“安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