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如侧转了头颅,慢慢落了泪,“正是因为这样啊,才不能让他知道啊。他太疼惜九儿了,倘若真个知晓此事,定会惹出滔天祸事……”她含泪笑了一笑,“不行的,他希望九儿好,九儿也希望他好。”
承武看着她,竟略微笑了一下,“那你也好好的吧。”
“好,好好的。”
☆、第二十九章 (2094字)
在别院修养的那几日,九如常常静静的坐着,看日出日落、风起露平,就觉得一切都不曾改变分毫,而她,也不会改变分毫。于是醒着的时候,她脸上便总是挂着笑,一如既往的笑。
陈蒻香进门的时候,就正看到这样的一幕。她在阳光深处静坐,如雕像般不动半分,任阳光在她身上溶出了一圈绒毛般的光圈。那苍白细腻的脸隐约含笑,略微眯起的眼略带闲散,看上去就像是只慵懒的猫儿般舒适自在,可那越发尖细的下巴,消瘦的身形,却隐约诉说着些许苍白和孱弱,包裹着无穷无尽的欲说还休。
“九儿?”开口轻轻唤她一声,陈蒻香柔软的手搭在了九如肩上。
九如回头对上了陈蒻香温润的眸子,她大眼睛慢慢眯起来,露了个无比娇憨的笑,“姐姐。”轻轻捏住陈蒻香的指尖,九如侧头用下巴摩挲她手背。
那样孩子气的动作。那样孩子气的表情。那样孩子气的语言。
陈蒻香只觉得双眼一热,禁不住落下泪来,忙侧脸躲开九如视线,“九儿,好好的。”
九如笑了出来,轻灵的双眼越加的明亮起来,“姐姐,九儿一直很好。真的。”
陈蒻香站在那里,眼眶通红,却不得不竭力的忍着泪向她微笑。她慢慢坐到了九如面前,神情却踯躅起来,许久,才慢慢的说道:“九儿,如果王爷对你有意,你亦对他有情,那么便跟了他,咱们姐妹还在一处……”她的话还没说话,就已经深深低下头去,眼泪慢慢垂下来,“九儿,姐姐那么希望你能幸福,可……”
九如微怔,随即摇摇头,她眯着双眼叹息,“姐姐这是说什么话呢?九儿,永远不会对他动情,亦永远不会跟他的。九儿只是您的丫头,到哪里都是的。”
九如握住了陈蒻香的手,直将她那些轻微的颤抖一应的压在自己的掌心。
陈蒻香一把抱住九如,泪落得更凶,“九儿,我的妹妹,妹妹……”
“淮安王、定安王要大婚了。”九如任由她抱着,安抚的拍她的脊背,却轻轻吐出这样的话来。
“什么时候?”陈蒻香浑身一僵,竟忘了垂泪。
“十月十五。”
“那么,静安王要出发了?”
“是。”九如伸手握住了陈蒻香的手,“或者咱们也要出发了。走吧,不管前面是什么,总是要走下去了。”
一路辗转进京。路还是那路,可只是大半个月光景,那风景已经不是从前的风景,心情也不是从前的心情。
“怎的这么安静?”沐云旸推开车马进来,径自做到了陈蒻香身边。“再有一时半刻就进城了,咱们先去王府暂居,如何?”
瞧见陈蒻香脸上无限娇羞的微笑,九如躬身行礼,慢慢退出马车,坐在了亲自赶车的承武身边。
便在此时,却听得远处一阵喧哗,呼喊声、兵刃声响成一片。
“何人喧哗?!”承武冷喝一声,整个人如离弦之剑,腾空冲将出去,在侍卫身上借力,径自落脚在那喧哗的所在。
那喧闹声立时便停止。不一时,便见承武急匆匆赶回来,躬身靠近马车,低声道:“回主子,家里有个小厮,吵着要见您,说是有事通传。”
“何事?”沐云旸唇角写一抹慵懒的笑,只是自顾的整理袖口,整个人懒洋洋的窝在车角,漫不经心的道,“承武真是越来越不中用了,这样的事情要怎么处理,难道还要本王教你?”
“承武知错。只是,事关小主子……”承武话音至此消弭,完全没了下文。
小主子?九如慢慢蹙了眉,不动声色闭眼凝神细听。
沐云旸秀挺的眉拧成一线,整个人瞬间绷紧,他疾步胯下马车,道:“进宫了?是贤妃娘娘?”他声音低矮,那一句问话便好像是压在喉间的一声响,却隐约带着一种难言的气势。
“是。”
“什么时候?”
“今晨。”
沐云旸握紧双拳,眯起的双眼中却露出一丝危险的讯息,“他最好没事。”顿一顿,他笑道:“传令,进宫。”
“是否先送陈小姐回府?”
沐云旸唇角笑意更甚,“罢了,咱们索性把话一起说明白了的好。”
马车疾驰,颠簸出紧张的节奏。
下马车,换小轿,从华西门进宫,一行人直奔贤妃的景宫。整个过程竟没有一个人说话,只是依序向前疾行。
九如的心便越加的紧张起来,两只手紧紧的握住袖口。
眼见到了景宫,沐云旸竟不等人通传,径自扯着陈蒻香的手、领着众人往里冲,“母妃,儿臣的念儿呢!”
“旸儿好生无礼,离宫只是十几天,竟疯野得把宫中规矩悉数的忘了?”随着这样清冷无比的一声,便见的一个风姿绰约的美人慢慢自屏风后步了出来。她装束简单,只是一袭月白长裙配天青薄纱,整个人慢慢的袅娜的走来,竟清冷的好似秋夜的月辉。
沐云旸脸上最后一丝认真都褪尽了,只剩下从里到外全然的戏谑和张狂。他无比悠闲的看着那人,唇角漾出一丝微笑,虽拱手行礼,那直视的眼神却没有丝毫恭敬,“儿臣素来无状,在外疯野得忘记宫中规矩,也是情有可原。只是,怎么才十几天不见,母妃倒连基本的道德,都忘得一干二静了?!”
他一脸的戏谑,话音中满是讥讽,直令那冷淡的美人怒红了脸,竟甩手掀翻了手边小几,“放肆!谁给你的胆子,对本宫这般无礼?!”
☆、第三十章 (2100字)
沐云旸依旧的笑,整个人越加的放浪形骸,“母妃不也答应过儿臣不动念儿么?”
贤妃冷冷的站着,静默一晌,“本宫许久不见念儿,甚为思念。”
“哈哈!”沐云旸笑出声来,“既然母妃已经见过了念儿,现下还是让他出来,随儿臣回府的好。”
“他不能走,本宫要他留下。”贤妃冷冷的别过头去,语气越冷硬起来。
“这不可能。”沐云旸挑唇而笑,撇开陈蒻香大步内室走去,“念儿,快出来,爹爹接你回家!”
“爹爹?尚不知是哪里的小杂种,你竟也如此上心?!”贤妃冷冷笑出声来。
沐云旸也不反驳,只是回身看着贤妃冷笑,二人竟这么对峙起来。
九如直觉心跳一阵快过一阵,心里竟紧张起来。她悄悄看了陈蒻香一眼,却见她只是恭谨守礼的垂首站着,无丝毫情绪外漏。
便听的外间细碎的脚步之声,但见一个五六岁的男娃缓步踏进大殿。他一袭白装,头戴冠玉,一张脸粉雕玉琢煞是可爱。他缓步前行,目不斜视,竟有着一脸与年龄不相符的沉静和认真,待离贤妃还有二丈远时,他一板一眼的行礼,“念儿叩见贤妃娘娘,娘娘万福金安。”
不等贤妃出声,沐云旸一个箭步冲上来,一把抱起那孩子,“念儿,爹爹回来了!”
那孩子晶亮的大眼睛看定了沐云旸,眸中慢慢露出一丝笑来,伸手摸了下沐云旸的脸,他仍旧一脸认真的轻道“请爹爹放孩儿下来。”待落了地,他躬身垂首双手端平,后退三步,学着大人的模样行了一个大礼,“孩儿见过爹爹。”
沐云旸笑出来,一把扯了他的手臂,将他抱起来,“走,咱们回家!”回手牵了陈蒻香,大步流星的就向外走去。
“站住!你眼里还有我这个母妃么?!”
沐云旸神情一黯,却又在转瞬间变了神色。他唇角含笑,眉目温和,缓缓转身,“娘娘,您眼里又何曾有我这个儿子呢!”
贤妃一张脸顿时毫无血色,身子竟摇摇欲坠,她闭眼深深叹一口气,伸手紧紧握住了贵妃塌的扶手,半晌,方叹息道:“旸儿,你不惹我生气,行吗?”这一句话说到最后,竟已然有了泪意。
沐云旸瞬间怔在那里,却立刻微笑起来,“母妃又何苦与我生气?咱们互利双赢,不是很好么?”
贤妃抬头远远的看了他一眼,竟哈哈的笑出声来,失神的坐上贵妃塌,笑道,“好一个互利双赢!”下一瞬,她却猛地抬起头来,目光冷硬如剑,直指那六岁小童,“你先把这小杂种处理了,再和本宫来谈!”
沐云旸刚刚收敛的邪气应声暴涨,他紧紧抱住那孩子,冷言道,“云旸好似跟母妃说过了,这小杂种正是云旸骨肉,将来必定要进宗庙上朝堂立于万人之上!”
“荒谬!你道我不知他的来历?你不过二十二岁,哪里来的这么大的孩子!死人堆里扒出的杂种,也敢妄言‘进宗庙上朝堂立于万人之上’!这三年来,你将他养在身边,不过是要拿他刺激我而已!”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沐云旸身上戾气暴涨,他略微昂着头、眯着眼,将那一句话自牙缝间一字一句的往外挤,声音分外骇人,“娘娘,还是不要自作聪明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