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等柳若芊想出陆韧古像什么,全福就把经书递到她面前,小声催促道:“柳美人,别愣着了,快去给陛下诵经吧。”
“好。”柳若芊接过经书,小声问:“福公公,陛下为何这么喜欢听这本经书啊?”
陛下每晚头痛是秘密,只有陛下身旁数人知晓,全福自不会说。
若是换成别的妃子,全福大概会皮笑肉不笑地说上一句“事关陛下,奴才劝您莫要打听”。
可看着柳美人那纯净的眸子,全福却不忍心敷衍,只好随口编了个理由:“清心之用,柳美人,快请吧。”
柳若芊拿着经书往里走。
脑中喧嚣尽去时,陆韧古睁开双眼,一双眸子深如古潭,就那么看着捧着经书一步一步走到他面前的小姑娘。
随后,一声软软糯糯的声音响起:“陛下,臣妾来了。”
有如夏日沙漠里快干渴而死之人,听到泉水流淌的声音,陆韧古压抑不住心中渴望,伸手握住小姑娘的手,嗓音有些沙哑:“到榻上来。”
“哎。”柳若芊乖巧应了一声,往榻上一坐,两脚一蹬,将鞋子踢到地上,盘腿就坐上了榻。
刚盘上,又把两条腿并拢,规规矩矩坐好。
【哎,在宫里可真麻烦,坐着也有规矩。】
听着那甜甜的声音,陆韧古只觉得脑袋里绷得紧紧的,即将断掉的那根弦,终于松弛了下来。
他轻轻舒了一口气,眉宇间缓缓舒展。
柳若芊打量着陆韧古的神色。
【陛下哥哥好像心情好了些哦。】
于是,她决定先为柳大公子求情,小声试探着开口:“陛下,柳大公子他犯了错,可陛下能不能不要砍他脑袋?”
陆韧古攥着小姑娘那几根白嫩手指:“不急,让他先跪着。先诵经。”
【不急吗?可看灵烟和柳大公子的样子,不是都要砍脑袋了嘛。】
【虽然她和柳大公子还没什么深厚的兄妹之情,可他毕竟是为了救她才冒险的,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死了。】
陆韧古:“放心,朕不下令,无人动他。”
【那就好。】
柳若芊放下心来,打开经书开始念。
见她姿态过于拘谨,陆韧古拍了拍身边的枕头:“若是累,靠在这里。”
“多谢陛下。”柳若芊芊乐呵呵应了,往前挪了挪,靠着枕头坐好,伸直了双腿,顿时感觉舒服多了。
小姑娘挪地方的时候,手从陆韧古手里拽了出来,这会儿一手捧着经书,一手在翻书,两只手都在忙。
陆韧古撑着头看了看身边小姑娘,视线最后落在了她那一头乌黑顺滑的及腰长发上。
两个人靠得近,刚好有一缕头发落在了他的肩头。
陆韧古极其自然地捏起那缕头发,蜷在了指间。
又甜又糯的诵经声,宛如泉水叮咚,落在被烈火炙烤着的五脏六腑上,流向四肢百骸,整个人都熨帖了。
他闭上眼,感受着这一刻的宁静,手指不停转着那缕宛如绸缎一般丝滑的头发。
“呀!”柳若芊只觉得头皮一扯,伸手按住脑袋,震惊得看向陆韧古。
“陛下哥哥,你做什么薅我头发?”
陆韧古莫名有些心虚。
小姑娘的声音实在过于好听,他手里转着转着就走神了。
面对小姑娘大胆的质问,陆韧古莫名有些心虚,还有些好笑,他起身坐起来,准备给她揉揉脑袋。
二人之间的距离瞬间拉近,身形差异也显现出来,柳若芊从俯视立马变成了仰视。
看着面前笼罩下来的阴影,小姑娘刚才因为疼痛而起的气势瞬间蔫了,声音弱弱的:“陛下哥哥,你喜欢薅就薅吧,就是能不能轻点?”
18
柳若芊说完,还主动把脑袋往前伸了伸。
【轻点轻点,可别把芊芊薅秃了。】
陆韧古微微偏头,微不可闻地低笑一声。
【陛下哥哥笑什么?】
柳若芊抬起头,二人四目相对。
望进那深邃如浩瀚星空的眸子,柳若芊瞬间又看呆了。
【陛下哥哥的眼睛好好看。】
看着那双近在咫尺闪着光芒的小鹿眼睛,陆韧古只觉眉心一跳。
深觉再看下去,他大概会做出什么不好的事情来。
陆韧古伸出一只大手,把小姑娘的小脑袋瓜按低下去,在她刚才伸手捂着的地方轻轻揉着:“可是扯到了这里?”
成年男子的声音,带着疲惫的慵懒沙哑,说不出的魅|惑人心。
柳若芊只觉得耳朵又酥了,经书一丢,双手搓了搓耳朵。
其实刚刚也就是扯了一下,早就不疼了。可柳若芊莫名喜欢那只大手在她脑袋上来回揉|搓的感觉。
她身子向前,脑袋瓜抵在了那宽厚的胸膛上。
突如其来的亲昵,陆韧古手一顿,眼眸微垂,看着快贴在他身上的小姑娘。
【嗯?怎么不摸了?】满是疑惑的少女音。
陆韧古嘴角微微上扬,接着揉小姑娘那毛绒绒的脑袋。
果然,甜甜的声音又传进耳中。
【好舒服啊。】
陆韧古的眼底染上了一抹笑意。
虽然小姑娘已经没在念经,可他那锥刺般的头痛却越来越轻。
这种疼痛的程度,在常人那,已足够让人抱头打滚。可对长年累月饱受头痛折磨的陆韧古来说,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身体舒适,整个人放松下来,陆韧古专心摸头发。
小姑娘的头发柔软顺滑,再配上她懒洋洋的样子,让陆韧古想起他小时候养的那只小橘猫。
也总是这般窝在他怀里,由着他顺毛。
只不过那只小橘猫,在他搬进冷宫之后,被他的一个好皇兄指使人摔死了。
他被按住了手脚压在冰冷刺骨的雪地上,眼睁睁看着那小猫一下一下被摔死在他面前,洁白的雪地上浸满了刺目的红。
后来,还是那个地方,还是漫天飞雪,他坐在椅子上,又看着他的那个好皇兄被金狼卫一下一下摔死在他面前,好好的雪地又弄脏了。
只不过,当年耳边的猖狂大笑,变成了凄厉的嚎叫,甚是吵人。
搬进长宁宫以后,全福曾给他找过许多猫,全都和当年那只小橘猫几乎一样,可他都没要,让全福送走了。
有些东西,没了就是没了,再像,也不是。
可惜,当年的他,实在太弱,连一只猫都护不住。
柳若芊被头上那只大手搓得哈欠连连,几乎要睡着。
可不知为何,那只大手正搓得好好的,突然加重了力道。
那感觉,似乎下一刻就要将她脑袋捏碎。
凭着妖精的直觉,柳若芊感受到面前男人那陡然而生的杀气,顿觉危险,懒懒的睡意顷刻间烟消云散。
她伸手推着他的胸口,挣扎着把脑袋往出拽:“陛下哥哥,你弄疼我了。”
陆韧古回神,松手。
柳若芊得了自由,心里升起一股死里逃生般的后怕,手脚并用,蹭蹭蹭就爬到了榻的另一边,离陆韧古尽可能地远。
看着小姑娘眼睛瞪得溜圆,目光戒备地瞅着他,陆韧古一愣。
随即朝她伸出手:“吓到了?”
可一向温顺乖巧的小姑娘却把头扭开了,看都不看他。
陆韧古:“……”
多少年了,这还是头一次有人对他甩脸子。
柳若芊害怕,又生气,她不想靠近他,至少现在不想。
虽然这几次相处,皇帝陛下对她很和善,可刚才她实实在在感受到了杀意,浓浓的杀意。
果然,传闻都不是空穴来风的。
可她又没惹他,他为什么要捏她脑袋。
每次想到那小橘猫,陆韧古就忍不住想杀人,方才是他忘了收敛,把小姑娘吓到,是他之过。
自知理亏,他自然不会计较小姑娘给他冷脸。
于是他再次伸手:“是朕没控制好力道,过来,朕给你揉揉。”
柳若芊用鼻子小小地哼了一声,连身子都往一旁扭了扭。
还揉?再揉她脑袋瓜子都要没了。
小姑娘气鼓鼓闹别扭的样子,陆韧古觉得有些好笑,又觉得颇为可爱。
二人同榻而坐,就这么沉默地僵持着。
陆韧古想哄,可望着扭着脸,嘟着嘴不搭理他的小姑娘,一时之间不知如何是好。
自打母后离世过后,这么些年来,他未曾和其他女子打过交道。
似乎人人都惧怕他,哪怕身边忠心耿耿如全福,如邹乞,对他也是敬畏有加,从来不敢逾矩。
前几个月开始,陆陆续续送进宫里的那些女人更是怕他。
普天之下,第一个敢当着面跟他闹脾气的,唯独只有这柳美人。
可神奇的,他竟觉得很是新奇,很是有趣。
虽然觉得她这般模样也很可人,可他还是更喜欢她弯着眼睛的样子,看着就让人心情愉悦。
要论杀人,他可谓驾轻就熟,经验颇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