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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皇宫一处宫殿的屋脊之上,陆韧古负手而立。
只是他先前在长宁宫时面上的轻松之色却消失不见,眉头微微蹙起。
邹乞手提大刀,踏着屋檐飞奔而至,低声说:“陛下,臣肯定,人就藏在这里,只是搜了几圈……”
陆韧古蹙眉抬手。
见到这再熟悉不过的手势和神情,邹乞连忙噤声,悄无声息地后退到三丈之外。
并对着空中做了个手势,四下散着的数道黑影悉数停下脚步,停下所有动作,原地待命。
陆韧古闭眼,感受着汹涌而来的喧嚣嘈杂。
片刻之后,他抬手,对着脚下庭院的一处厢房一指。
邹乞颔首,跃入院中,回手一招,带着数名金狼卫奔那处厢房而去。
没一会儿,厢房内传来木板劈碎的声响,紧接着是刀剑相撞,激烈打斗的声音。
夜色之中,屋脊之上,陆韧古望着星空,轻轻叹了一口气。
“由奢入俭难,柳美人,朕该如何是好?”
12
陆韧古望着天空中接近满圆的月亮,眉宇再次微微蹙了起来。
中元节虽未至,但今晚的头痛却更胜往年的鬼节。
这么些年来,他的头痛夜复一夜,从未停歇,且一年比一年更加严重。
尤其是在中元节,阴气最重的那一晚,伴随着头痛欲裂而来的,是那些犹如地狱一般的妖魔画面。
每每痛过清醒之后,脑中仍有零星片段闪过,真假难辨。
有时他甚至分不清那是梦,还是真的发生过的场景。
甚至于他曾心生怀疑,那似乎是他的另一种人生,是他在另外一个世界经历过的事情。
只是不知,那是个什么样的世界,才能如此阴森可怖。
可每当他意图再深想,想分辨得清楚一些,脑中浮现出的那些妖魔鬼怪却又全都模糊起来,一切都飘渺如烟,什么都抓不住。
看了那么多名医,都说他是因当年亲眼目睹母后自尽,心有郁结,才会生出梦魇。
兴许吧。
毕竟当年母后死得过于惨烈,血流了一地……
以至于那之后的许多个夜晚,他一闭眼,就是满目猩红;一入梦,就是母亲一刀一刀戳在自己腹上的情景。
那段日子,与他而言,生不如死。
可人哪,就是这么奇怪,哪怕再痛苦,再艰难,可只要还有一丝念想,就能苟活下来。
而他的念想,却不是什么美好的东西。
只是那些让他朝思暮想,心心念念的仇人罢了。
这么多年过去,倒也被他杀得不剩几个了。
去年中元节那晚,他昏死过去之前,以为他熬不过去了,可后来还是醒了过来。
虽未死,但元气大伤,被迟叔盯着卧床修养了好一阵子,说他人都快死了,还复什么仇。
他本不想听,执意要走。
他觉得或许他熬不过下一个中元节,想趁着还能喘气,把该宰的人都宰了,该报的仇都报了。
但迟叔冲他发了好大一顿脾气,说他要是真不想活,干脆他亲自动手,直接掐死他算了,省得一个二个的,整天为了他这破破烂烂的身体提心吊胆。
那还是他十六岁之后,迟叔第一次冲他发脾气,胡子都气歪了。
不光迟叔不让,邹乞和全福也跟着瞎起哄。
邹乞挎着刀,耷拉个脸,往门口一堵,一副要想出去,先打死他的架势。
还有全福,跪趴在地上,死死抱住他的腿,连哭带嚎不让他走。
被他们吵得心烦,他只好妥协,躺回了床上。
这一趟,就躺了许久,他复仇计划的最后一部分,也因此耽搁。
后来又忙着登基,登基之后,又忙着打理朝政,林林总总,就拖到了现在。
如今又是一年鬼节将至,这阵子他就在想,或许今年是熬不过去了,剩下的仇人大概也没机会亲手将他们宰了。
没想到,柳丞相那个老东西送进来的亲生女儿,竟然误打误撞,成了他的“药”。
就是不知,这药是暂时的,还是能去除病根的。
今晚是熬过去了,但读心术仍在,听觉仍然异常,不知这头痛,会不会再次复发。
若是这头痛就此好了,那倒是喜事一件。
或许,那些耽搁的事可以往前提一提了。
毕竟,他不动,并不代表某些人就会放过他。
看,这不就又找上门来了。
陆韧古低眸,看向院中。
打斗已经停止,金狼卫们拖着三具尸体,丢在了地上。
邹乞飞身跃上房顶,拱手禀报:“陛下,今夜的刺客已经全数抓到,但皆已咬毒自尽,属下无能,未能及时阻止。”
陆韧古语气平淡:“无妨,想要我命的,无非就是那么几个。”
邹乞颔首:“刺客身上没有任何标记,有如此身手,又是这般招式路数的,应是楚国皇宫派出来的。”
陆韧古看着院中仍在搜寻的金狼卫:“伤了几人?”
邹乞神色一僵,顿觉丢人:“五人。”
“看来是这半年来没有大战,懈怠了,抓紧时间操练,近期随我出趟远门。”
陆韧古扔下这句话,转身,踏着屋脊,脚尖时而点地,轻飘飘飞远。
邹乞神色一凛,朝着那已消失不见的背影拱手:“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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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长宁宫,正翘首以盼的全福就迎了上来:“陛下,您可要沐浴?”
“嗯。”陆韧古应了一声,脱了外袍往里走。
当他看到那丢满了粉红色花瓣,花里胡哨的浴池,嘴角一抽,看向全福:“闲得慌?”
“奴才知错。”全福张嘴就认错,态度异常良好。
【陛下,奴才可冤枉死了!要不是您先头拉着人家柳美人的小手不放,奴才哪能误会您,这不都是为您准备的……】
听着那颇为失望的唠唠叨叨,陆韧古没说话。
头不痛的时候,听着全福的心里话,也颇为有趣。
褪了里衣,穿着里裤,踩着水进入浴池,靠着池壁坐了下去。
水波荡漾,一枚粉红色的花瓣漂到他的胸口,贴住了。
陆韧古捏起那枚花瓣,放到眼前看着。
这个颜色,让他想起小姑娘那粉粉嫩嫩的唇,还有那句甜甜糯糯的“亲亲就要生娃娃”。
想着想着,陆韧古的嘴角忍不住上勾。
全福守在池边,一直关注着自家陛下,见状,也跟着笑了。
【没想到,陛下这般清冷之人,居然喜欢这些花瓣,看,陛下都笑了。】
全福体贴地上前,拿起舀水的长柄大勺子,贴着水面,捞起满满一勺花瓣,就那么哗啦啦撒在了陆韧古的肩头。
往日沐浴,全福也会拿着勺子往他身上浇水,一开始,陆韧古并未在意,只是拿着花瓣想着那单纯得有些傻的小姑娘。
可当全福那一勺下去,他才发现不对。
一低头,就见一边肩头到胸口,全都沾满了花瓣,连身上的疤都遮得严严实实。
他一个大男人,如此模样,用邹乞私下里总拿来骂金狼卫的话来说,叫什么,哦,对,娘们唧唧。
陆韧古扫了一眼又兴冲冲去捞花瓣的全福,语气淡淡:“滚出去。”
全福一愣,脸上的笑意僵住:“是。”
随后退后几步,转身向外走。
【陛下这又怎么了,不是喜欢花瓣的嘛……】
他一个男人,喜欢什么花瓣,陆韧古声音冷了冷:“三丈外。”
全福这下不敢磨蹭,小跑着绕过屏风,到了三丈外。
这下清静了。
陆韧古嫌弃地把身上沾着的花瓣全都扒拉掉,两只修长结实的手臂向后搭在椭圆形浴池的边上,闭目养神。
听着窗外传来的夜风,水波的微微荡动,陆韧古突然觉得,夜晚也不是那么让人憎恶。
困意不知不觉袭来,陆韧古一个恍惚,差点儿睡了过去。
当手臂落入水中那一刻,他瞬间清醒。
随后起身,带起一片哗哗水声。
宽肩窄腰,欣长劲瘦,又因常年习武,一身的肌肉紧绷有力。
他抬脚沿着水下台阶走出浴池,水珠顺着他已经湿透贴在身上的里裤滴落在地板之上。
拿过沐巾擦干身体,换上干爽寝衣,直接回了寝殿,上了床。
全福轻轻将床幔放下。
感受着一身轻松,陆韧古吩咐道:“明早记得给那位柳美人送些赏赐。”
全福面上一喜:“陛下您看赏些什么?”
【陛下这还是头一次赏东西给后宫的妃子,陛下对这位柳美人当真不同,就说他没看走眼嘛。】
陆韧古:“你看着办,总归是一些姑娘家喜欢的物件。”
想想陛下私库里那些女人家用的东西都快放得发了霉,全福建议道:“那不如赏些首饰,姑娘家都爱这个。”
陆韧古不置可否,挥了下手:“自己拿主意便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