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听陆韧古直接拒绝，柳思林变了脸色。
【陛下要柳家女进宫，无非是想牵制父亲，顺便给父亲添堵罢了。可诗诗流落在外多年，对于父亲来说，已毫无父女之情，完全是个弃子。一旦被陛下发现这一点，诗诗的命就保不住了。他今日一定要把诗诗带出宫去，哪怕是用他自己来换。】
柳思林后牙槽紧咬了一下，起身拱手：“请陛下开恩，让小人将妹妹接走，小人愿凭陛下差遣。”
陆韧古颇为意外：“哦？说来听听，你有何用？”
柳思林博古通今，才华横溢，颇有治世之才。两年前，便已中了进士，还是先帝钦点的探花郎。
可自他登基以来，柳思林却一直不愿入仕，反倒是跑南闯北，四处游历。
如今为了他这个妹妹，倒是愿意向他低头了？倒也是个能屈能伸之辈。
他有何用？柳思林垂眸思量，小心斟酌着该如何作答。
【圣上夺位的手段虽然残暴，有违纲常，但如今天下已然大定，圣上在朝政之上又不失为一个明君。】
【因着他说杀就杀的雷霆手段，一条条政令得以顺利实施，在这短短一年内，动荡了多年的大晋局势终于稳定下来，百姓也不再颠沛流离，开始安居乐业。这些，是他这一年游历在外，亲眼所见。】
【作为任何一个年轻有为的有志之士，都愿意辅佐这样的天子。可他柳思林有自知之明，他一旦入朝为官，势必会夹在父亲和陛下之间，左右为难。】
【可若能换得诗诗出宫，他甘愿让陛下拿他来给父亲添堵，希望陛下将对父亲的怨气撒在他的身上，放了诗诗。】
柳思林心中百般思虑，面上却不动声色：“小人愿凭陛下差遣，陛下说小人有何用，小人就有何用。”
倒是个识时务的明白人。陆韧古看向柳思林的目光，多了一丝赞赏。
已得知柳思林心中所想，陆韧古懒得再跟他拉扯：“愿意入朝为官，就去吏部自领差事。但柳美人，朕是要留下的。”
用他自己换行不通，柳思林只能昧着良心抹黑自家妹妹：“陛下，小人妹妹自幼流落在外，长于乡野，大字不识几个，实在不堪为妃……”
说的是事实，可陆韧古却听得蹙眉，沉了脸：“放肆，朕的妃子，也是你一个外男可以肆意诋毁的。”
“臣知罪。”柳思林一愣，忙跪地请罪。
【外男，怎么就成了外男，他是诗诗的亲哥哥啊！】
可话已至此，多说无益，柳思林不禁皱眉。
【圣上一向说一不二，看来，只能晚上来抢了，无论付出多大代价，万万不能让诗诗留在这吃人的皇宫里。】
进宫来抢？为了他那个妹妹，这是连命都不要了。
听到如此胆大包天的心里话，陆韧古眉梢微挑，觉得好笑。
明知不可为而为，虽鲁莽蠢笨，但却是个重情重义之人。
陆韧古替他的柳美人深感欣慰，一大家子凉薄之徒，好歹有个真心疼她的。
就凭这一点，陆韧古就不打算和他计较他打算进宫抢人的罪过。
先前派出去的暗卫鬼魅一般出现，凑近陆韧古耳边低语：“陛下，柳美人在御花园，坐在树上背经书。”
小姑娘这么爱上树。想起昨日她盘在树上睡觉的娇憨模样，陆韧古嘴角勾了勾，点了下头，暗卫又如鬼魅一般消失不见。
柳思林垂眸跪在地上，心事重重。
【不知陛下是否会允许我和诗诗见上一面，这么多年过去，也不知她长成了何般模样，也不知她可还能认出我这个不称职的哥哥。】
听着那满是伤感的语调，陆韧古看了眼柳思林，吩咐道：“全福，去御花园把柳美人请来，就说柳大公子来了。”
让这兄妹二人见上一面，兴许柳思林就打消了抢人的念头，这宫里，最近够乱的了，他就别跟着乱掺合了。
没想到陛下主动提出让他和诗诗见一面，柳思林惊讶抬头，随后拱手鞠躬：“多谢陛下体谅。”
陆韧古歪靠在榻上，唇角含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先不要高兴得太早，人呢，朕让你见，但柳美人认不认你这个哥哥，朕可不保证。”
那小姑娘看着乖巧可人，可他却听说，在丞相府时愣是把柳相夫妻怼得发了脾气，把她关了起来，可见，也不是个好糊弄的主。
听出陛下语气里那抹不容易察觉的幸灾乐祸，柳思林一愣。但随即胸有成竹地答：“多谢陛下。”
【那是诗诗，他的亲妹妹，或许已经认不出他，但怎么可能不认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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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太监累得气喘吁吁，跑了一大圈，好不容易在御花园角落的梧桐树林将人找到。
见过礼，小太监朝树上坐着的柳若芊说道：“柳美人您快下来，柳大公子来了，陛下召您去长宁宫相见。”
“柳大公子，那是谁？”柳若芊一时没想起来，看向灵烟。
灵烟一脸喜色：“姑娘，是大公子啊，您哥哥。”
柳若芊这才反应过来，这是灵烟跟她说过好多次的，她那个一母同胞的大哥。
灵烟不止说了一次，大公子出远门了，要是大公子在家，万万不会让相爷和夫人将她送进宫来的。
这个哥哥听起来应该是个好的，既然来了，那就去见见吧。
柳若芊带着灵烟跟着小太监到了长宁宫，通报之后，她走进了门。
她牢牢记着规矩，低头向里走，走到中间，冲着前方就跪地请安：“臣妾给陛下请安。”
可却在她左边传来一声轻笑，随后一只大手伸过来扶住了她的胳膊：“朕在这里。”
柳若芊顺着那只有力的大手站起来，抬起小脸看着陆韧古，随后眉眼弯弯。
【陛下哥哥笑起来可真好看。】
听着那甜甜糯糯的少女音，陆韧古神情愉悦，握着她的手指间，指向一旁站着的柳思林：“柳美人，这位是柳大公子。”
柳若芊看过去，就见一个和她长得很像的年轻男子，正神情激动，热泪盈眶地看着她。
15
小姑娘一进门，柳思林就认出来了。
脸还是那张小脸，眉眼还是那样的眉眼，只不过小时候圆嘟嘟的脸蛋，现在却瘦了。
看着她娇小的个子，纤瘦的小身板，柳思林再也压抑不住心中难过，一个五尺男儿，眼泪瞬间涌入眼眶。
【这么多年，诗诗就生活在那穷乡僻壤，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可如今刚被找回来，连一天的好日子也没过上，就被送进这吃人的宫里来了。】
吃人的宫里？陆韧古看了一眼柳思林。
他握着柳美人的小手，耳边没有嘈杂，脑中一片清静，心情愉悦轻松。
听着柳大公子那如泣如诉的唠叨，没有任何不耐，反倒觉得他说的挺对。
这皇宫，可不就是吃人的。
他一边听着兄妹二人的心里话，一边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他们。
柳若芊仔细打量着柳思林。虽然第一次见，但她感受到了他的善意。
【看来灵烟说的没错，这个哥哥，应该是真心喜欢芊芊的，比那对狗官夫妻好多了。】
狗官夫妻？小姑娘还真是识人颇清。陆韧古顿觉好笑，眼含笑意看她。
兄妹二人对视片刻，许是骨血里的亲近，不约而同齐齐上前一步。
柳思林想不管不顾把小姑娘拥进怀里，好好抱上一抱，问问她这些年过得可还好，在这皇宫住着可害怕。
再跟她说上一句对不住，哥哥来迟了。
可他脚下刚一动，皇帝陛下那冷冷的目光就扫了过来，逼得他下意识就停住脚步。
是了，诗诗虽然是他妹妹，可如今，还是陛下后宫的美人，他不能逾矩。
不光柳思林走一半停住了，柳若芊也只走了一步就走不动了，她手被皇帝陛下拽着呢。
她回头，再仰头，看向比她高出一个脑袋还多的皇帝陛下。
【陛下哥哥怎么总喜欢牵我的手。】
陆韧古明知故问：“怎么了？”
柳若芊晃了晃两个人牵在一起的手：“陛下，我想和柳大公子说说话。”
“好，朕陪你。”陆韧古牵着她的手往前走。
柳若芊倒是没所谓，跟着他一起走。
可柳思林看着二人牵在一起的手，心中五味杂陈，百思莫解。
【以陛下和父亲的关系，陛下怎么也不会宠爱柳家姑娘才对，可看陛下对诗诗的态度，又不似作假，难不成陛下所说的那句‘柳美人颇得朕心’是真心话，而非为了拒绝他的请求而说的敷衍之言？】
【英雄难过美人关，又或许是因为诗诗长得实在貌美，性子又率真可人，这才入了陛下的眼？】
【又或是，陛下这是想捧杀？】
这个念头一起，柳思林心头大骇，脸色微变。
【是了是了，诗诗才入宫不过两日，怎么就能如此快的得了陛下的宠爱，要知道，陛下他可是冷心冷性，残暴嗜杀，这么多年一向不喜女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