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噗噗。”
陆梨衿扭头就要跑路,被闻征遥遥地喝住了:
“你敢!”
陆梨衿对闻征俯首听命了十几年,连骨头都是按着少爷心意长的,如今被他一吼,女孩子浑身本能地一哆嗦,真就寒在了原地。
云雀有些讶异地回头看了陆梨衿一眼,她觉得小陆大夫气质不俗、才华不凡、本事不小,跟她这种泥腿子完全不一样——而且小陆大夫岐黄之术出神入化,修为更是深不可测,要是男儿身,在江湖早就混到个“神医”的头衔了:
像这种有为的女子,为什么要对男人言听计从?
——以她现在的表现来看,倒真像个唯唯诺诺的小妾。
于是云雀很不高兴,她也要让闻征很不高兴,于是脆生生地发表了自己的意见:
“喂,你,爬。”
闻征:“……”
闻征不像自家弟弟那般口无遮拦,他是闻家的嫡长子,太原正闻的门面:碍于涵养和排面,闻征一句“关你屁事”卡在了喉咙里,卡得他几乎内伤:
他之妈属!
薄磷刚想说什么,眉毛倏地一挑,看向了一旁:
啧?
活蛊罐本来安静地呆在原地,没什么作妖的意思;如今大块头的怪物还是安静地跪在地面,但是——
他怀里的金钩人,再一次不见了。
“……”闻征脸色一变,他防的就是这一招,结果一看着陆梨衿,他脑子不知道中了哪门子的邪,把这要命的一茬忘得一干二净,“——现在动手,有一个算一个,杀了他!”
“他把金钩人给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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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陆父骂太后的引文,来自于骆宾王《讨武曌檄》。
注2:小陆和闻戍没有发生关系,太小了,只是个顶著名头的小姨娘。
第37章 、说第三十四:斩立决
咕叽——
奇诡的吞咽声黏黏腻腻地滑入人耳, 在场众人头皮俱是突地一炸。庞然、压抑、沉凝的杀气兜头迫来,激起了一连串金属急促的珑玲声——那是寒江沉雪等刀剑在不停地震颤, 这些凶名在外的命械拥有自我的神识, 本能地察觉到了不安,急急地催促主人拔/出御敌。
活蛊罐魁梧的胸腹前自行裂开了一道纵直的豁口,露出了里面寒光绵密的尖牙利齿。他以拥抱金钩人的姿势, 把男孩按入这道奇异的血盆大口中,“咕”地一声便把人吞了进去!
他这是做什么?
陆梨衿眨了眨圆圆的大眼睛, 女孩子倒是一眼认出来了这是哪门哪派的邪功:“‘心怀鬼胎’?——此人是来自千蛊灵教……嘶, 这人便是槐木堂‘痴护法’活蛊罐?”
相比于饱读闲书的小陆大夫,云雀显得丢人得多,她原先在时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此时听得云里雾里,茫然地看着众人纷纷露出恍然的表情:?
“就是把人尸养在自己肚子里, 靠蛊毒泡成‘鬼胎’, 是一种重生之法——”薄磷看不下去了,低声跟这头发长见识少的玩意解释,“别这么看我,云秦不存在起死回生的秘术, 人死了就是死了。‘心怀鬼胎’炼出来的活物,只是占着原来尸身的蛊毒傀儡罢了。”
“——但是‘心怀鬼胎’是养尸婴的秘术, 我也是头一次见把这么大的孩子塞进肚子里的。”小陆大夫皱着白豆似的点眉, “相传活蛊罐是千蛊灵教人/肉毒池, 体内养了成百上千的蛊毒,泡倒是泡得成……但是鬼胎入体, 第一件事就是吸收宿主的营养, 活蛊罐就算本事通天, 一个人也是承受不住的。”
“所以,”闻征翻腕甩了个利落飒爽的剑花,啪地一声激起了成环的气浪:
“活蛊罐需要进食。——这方圆百步之内的活人,都是他的腹中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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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
仿佛一颗重石击入银白色的静水沉渊,漫天都是激扬而起的月光碎浪!无数道疾影疾窜而出,仿佛无数把烙红的钢刀齐齐出鞘,刺势磅礴的杀意迫面而来,疯狂飞舞的肉芽幕天席地,似是一朵疯狂、恣情、怒放的花!
活蛊罐仰面向天看去,这个身形高大、体态臃肿的怪物的眼睛里映着清洌洌的月亮。他张口发出了一声凄绝又惨恻的哀鸣,急速攀升的炼气仿佛暴风袭境时的海面,掀起了万丈高的狂澜和巨浪!
闻战眼睛骤然一缩:“他在……他在嚷嚷什么?”
“‘云珈’,南苗语,是‘癫护法’金钩人的本名。”陆梨衿额上见汗,“……金钩人法身已死,活蛊罐绝不可能独活——他这是要拼命了!”
不过——
小陆大夫是心有疑虑的:
闻征比他们先到了不止一步,他又不是不认识癫痴护法,为何见闻战击杀了金钩人,不立即攻击活蛊罐,非要等它吃掉金钩人、实力暴涨时才动手?
——他在等什么?
“唔,”狂风过境之下,云雀冷灰色的长发被吹成了一卷乱云飞瀑,女孩子手搭凉棚,恍然地点头,“这就是‘心怀鬼胎’啊!”
太好了,我逐渐理解一切!
薄磷心里突地腾起一股不好的预感,云雀每次整活时都会露出类似的表情,比如之前一言不合就捅死了沁园春的老头——女孩子一口牙又白又亮,笑起来总是露出虎牙凛凛的两个尖,仿佛裹在刀锋上的蜜糖。
云雀并起皎白的二指,倏地往凌空甩出一道陡峭的弧线,仿佛断水的快刀切开飒沓的流风,虚无的空中硬生生被她切开一道血红的伤口,流溢出汩汩的鲜血来:
“出来。”
那道横陈在半空的伤口,一前一后两个方向,分别伸出了两只木质的人手来,兀地炸起了一连串机括的颤音——
喀喀喀喀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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靠旗、长穗、脸谱、靠领甲衣——
傀儡.十殿阎罗一殿.秦广王!
乌纱帽、黑满长髯、大红官袍、黑色玉带——
傀儡.十殿阎罗二殿.楚江王!
活蛊罐的动作陡地一停,浑身飞舞的肉芽都惊惧地避让了几寸:
傀儡派的绝学,十殿阎罗?
有十几年……还是几十年,他没有见过偃师三大绝技了?
这便是云雀和白潇辞误打误撞,来到红云洞府后的最大收获,也是为什么两个人耽搁了这么久也不见音讯的原因:
云雀把自己关进了红云仙人的机关作坊里,女孩按照之前红云塞给她的图纸做出了秦广王;云雀在此基础之上正式入门十殿阎罗,没日没夜地琢磨机窍,楚江王居然真被她造了出来。
云雀削葱根似的十指绽放如兰,猝地勾纵起漫天流烁的辉光——云雀的炼气顺着丝线遥遥地渡入了秦广王的身体,秦广王的春秋大刀掠起一道淬烈的银虹,仿佛天穹上的苍雷被他的刀尖牵落了一角,猛地向活蛊罐砸来!
飒!
于此同时悍然进攻的还有两道灿亮的长弧——闻战的剑气猝地收缩为一点燎燎的星子,炸开一目的金线流彩;白潇辞的寒江沉雪卷扫开连绵、从容、极寒的刀意,推开几近禅意的一道劈斩!
“千秋风雨”和“白无常”同时出招,遮天蔽日的肉芽至少清去一半!
活蛊罐发出一声沉雄震耳的咆哮,双手生生地接住了秦广王的一记劈斩,嘴里喷吐出一瀑嗡嗡作响的黑雾——那是千万只扑棱飞舞的毒虫,瞬间蛀空了傀儡的身体!
他在一瞬间便解决了秦广王——
楚江王喉咙里发出机括的急响,仿佛齿轮和轴承阴毒的冷笑。云雀指尖的操纵丝线仿佛银色游鱼般地一窜,楚江王振臂一扫手中玉青色的笏板,在凌空甩下了一幕明亮而凶戾的道符诡文:
十六小狱第一.黑云沙!
云雀绵长而浑厚的炼气经过楚江王机窍绝妙的身体,幻化为卷涌不息的黑色沙瀑,兜头向毒虫们包卷而来,一时间虫尸和泥沙如骤雨坠地,击出了万人擂鼓般的巨响!
蛊虫不似一般毒物,见识到黑云沙小地狱的厉害后自行避开了楚江王,迂回着向旁侧绕去。
“千蛊灵教的毒经,”小陆大夫不好意思地露出了一个羞怯又文静的笑容,“在下正好有一点点研究。”
陆梨衿的手指与掌心的小玉瓶白得不分彼此,一滴凝露从瓶中落向她的指尖。女孩微微垂下雪白的长长睫毛,屈指向凝露猛地一掸,这颗药露被激成了千颗万颗细碎的水沫,既而和收卷而来的夜间水汽混作一处,哗哗然地飞溅开一幕的水雾!
暴拥疾卷而来的蜈蚣、毒蛇、蝎子、壁虎、蟾蜍这时才遇上真正的克星,如潮般退避着这些亮晶晶的水沫——被沾上的下场显而易见,不消片刻便化作了一滩冒着白烟的血水!
在场都是江湖上有头有脸的人物,没成想第一次联手出招,担纲主要攻势的居然是里面唯二的两个女孩。
云雀震出一声清脆的呼喝,振抬起纤细的右臂。楚江王的笏板再次扫出苍劲的一道弧,一幕龙蛇飞舞的道符诡咒再次变动,这次轮到了——
活蛊罐似乎是猜到了女孩即将要做什么,高高抬起一只巨足,但又被闻战和白潇辞左右夹击,动作不由得慢了一拍——云雀就是想把他控在原地,活蛊罐脚下的泥土兀地幻化成泥泞不已的烂泥,拖曳着他巨大的身躯缓缓陷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