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征安静地坐在树下,脸上没什么表情。
几步之外,薄磷静静地跪在地上,云雀躺在他的臂弯里,像是沉沉地睡去了。
——她胸前刺目的血红,并没有因为因果蛇而消失。
“作为因果蛇启动的条件……”白潇辞以为加美子和稻荷,都是云雀的好友,低低地解释道,“莉莉谢女帝和陆梨衿大夫,是不可能复生的。”
闻征靠着树干,闭上了眼睛。
加美子不管这个,唰地举起记事板:
“云雀呢”?
白潇辞愣了一下,他用的是扶桑话,没想到加美子的云秦字练得这么好。
其实不然。加美子的云秦字,也只会写“云雀”两个字罢了。
“云雀……”白潇辞的声音放得很轻,生怕惊扰了不远处的师哥,“她,不是天或者气魔直接杀的……自然是不在复活的范围内。”
——她是薄磷杀的。
加美子寒在了原地。
薄磷低头看着云雀,像是一尊雕塑,良久,才有一声干涩的哭号,从他的喉咙里撕扯出来。
白潇辞轻声对加美子和稻荷说:
“请让我的师兄和嫂嫂单独待一会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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旭日东升,霞光万丈,天朗气清,万里无云。
水淋淋的晨光,落在满目疮痍的废墟上,照得人们欢喜的眼泪,像是闪闪发光的宝石。
欢声震天,笑语盈门,整个扶桑都沉浸在大难不死的喜悦里。前来支援的天海方舟一众,也受到了最热情的款待,来自天南地北的人们,在临时搭建的小棚里,共同举起了大小不一的酒杯。
“听到了么?”
薄磷把酒浇在地上:
“雀雀,大家……都很开心。”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大结局。
我知道你很急,但你先别急
第243章 、说最终:罗刹鬼骨女
一十七年后。
云秦大地, 雪老城,春。
浮云卷霭, 雪飘如絮。
薄燎向来不肯好好走路, 少年吊儿郎当地叼着根草,从百丈高的山巅一跃而下。少年的身法大胆又惊艳,好似一颗流星在凌空游弋来去, 正是雪老城的看家本事,冠绝天下的“踏雪寻梅”步。
“你爹见你这样, ”一道低沉的男声响起, “横竖都得把你狗腿打断。”
薄燎骤然一惊,随即认出了来人声线,眉开眼笑道:“哎, 夤叔!!”
少年明明面相清冷,但笑起来甚是讨喜, 两颗尖尖的虎牙一露, 加上脸蛋上还有些婴儿肥,堪称“玉雪可爱”,令长辈欢心得很。
薄燎在细树梢上轻轻一点,稳稳地立住了身形, “夤叔”正站在不远处的山坡上,骑着一匹红鬃好马, 身披织金貂皮斗篷, 北风呼地一吹, 斗篷迎风展卷,露出了男子沧桑而英俊的面容。
来人正是闻征。一十七年已过, 闻征人到不惑之年, 下颌蓄了把稳重的胡须, 渊渟岳峙,不怒自威,“天下第一剑”果然好气魄。
能在雪老城来去自如,连声招呼都不打的,自然是雪老城城主薄磷的多年好友,“寒山客”闻征了。
闻征见他这吊儿郎当样,眉头不由得一皱:“——功练完了?”
“哎哟,夤叔,这都什么时辰了。”薄燎足尖一点,整个人轻飘飘地下落,正好坐在了枣红马上,“好马!好马!我喜欢,叔叔送我!”
闻征怒道:“你这张嘴要东西的本事,比你老子厉害多了!”
薄燎委屈地鼓着腮帮子:“凭什么眉姐要月亮,你都给她摘到,我要就不行!”
闻征愈发震怒:“堂堂男子汉,竟跟闺阁争宠,你将来有什么出息?!”
薄燎见闻征好像真的要生气了,吐了吐舌头,不说话了。闻征阴沉着一张脸,策马走了几步,见少年蔫蔫地垂着头,表情又松动几分:
“……我回去的时候,这马就留在雪老城。”
薄燎眼睛一亮:“真的啊?”
闻征伸出手指,戳了一下,薄燎的脑门儿:“没说是给你的!”
薄燎可不管,知道闻征惯是个嘴硬的,少年笑嘻嘻地抱着闻征:“夤叔最好了!”
闻征低喝了一声“驾”,红鬃马在白雪皑皑的山道上小跑起来,激起一路的雪尘。
薄燎欢喜地抱着叔叔。少年知道,这世上,要论最疼他的,还得是夤叔。
他那个臭老爹,只喜欢眉姐儿,整天不给他好脸色,烦都烦死了!
闻征忽地道:“你爹如何了?”
薄燎说到就气:“我才不管呢。”
“小畜/生。”闻征骂道,“那可是你亲爹,你怎地说这话?”
少年委屈地嚷嚷起来:“他只喜欢眉姐!哪里管过我!”
“放屁!”闻征大怒,“风卷尘息刀,不是你老子手把手教你的?你年纪轻轻,在江湖上随便闯祸,哪个不是看在你爹的面子上,没跟你计较的?”
少年噘嘴不说话了。
闻征瞪眼:“……”啧?
“……”闻征叹了口气,这小兔崽子,恁惹人疼,“……跟叔说,你俩又怎么了?”
薄燎嘟囔道:“……这不是新春么?老爹都不记得给我做衣裳,只给眉姐一个人做,还是加姨姨记得,专门给我做了条裤子,否则我还穿去年的旧衣裳呢。”
闻征皱起眉毛,薄磷这厮在搞什么,姐弟偏宠得太明显,不是让小辈日后生嫌隙么?
闻征立刻道:“我去说说你爹。”
薄燎眉开眼笑:“哎,夤叔最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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噗!
薄磷喷出一口酒,当即脱下鞋子,朝薄燎扔了过去:
“妈/的,八哥,连你老子的谣都敢造,还不滚过来!”
薄燎跟个猴似的灵活,躲过了老爹的鞋子,立刻躲在了闻征身后:“夤叔救我!”
闻征展开双臂,跟个母鸡似的,把薄燎护在身后:
“你别急着打孩子,好好说说,这是怎么回事?”
薄磷:“……”
闻大侯爷的母爱真是令人叹为观止。
闻征半生未娶,膝下无子。薄燎的性子,最对闻征脾气,这小子精明得很,嘴甜会撒娇,伶俐还贴心,偏偏书也读得进去,同时能说云秦话、扶桑话、苏罗耶话,还有一身不错的功夫,十里八村有姑娘的人家都惦记薄燎。
闻征也最疼薄燎,时常跟薄磷口嗨,若是自己有女儿,肯定要……薄磷赶紧打住,我不支持娃娃亲,薄燎这孟浪性子,将来同时谈十个姑娘都有可能。
薄磷怒道:“我给了他买新衣的银子,你自己问问他,买什么去了?”
闻征:“……”
闻征回头看向薄燎:?
薄燎看着天花板吹口哨:“……”
闻征敲了薄燎脑袋一记:“臭小子,拿你爹的银子,干什么去了?”
没等薄燎回答,一道细冷的女声响起:
“呵,当然是讨好闻铠去了,还能干什么?”
一道人影从绘着流风回雪的屏风后走出来,天水碧的大袖衫,妆花织金马面裙,艳若桃李,凛若冰霜,正是薄燎的姐姐,薄眉。
薄眉盈盈敛衽一礼:“见过侯爷。”
闻征看着薄眉,怔愣了好一会,才点了点头:“……好,好。”
这闺女越长真是越像云雀了。
闻征张了张嘴,新春提这个,还是不吉利,最终一声怆然的叹息,揉了把薄燎的脑袋:
怪不得你爹偏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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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眉这一告状,薄磷揉着太阳穴,人简直要晕过去:
“……八哥,你可知道,人铠哥儿大你几岁么?”
薄燎响亮地回答:“十五!”
薄磷震怒:“你都知道!差辈儿了!”
“哪里差辈儿了?”薄燎顶嘴道,“难不成爹爹你也只大我十五么?”
薄磷:“……”
闻征:“……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你还笑!”薄磷大怒,“闻夤,都是你宠的,无法无天,目无尊长!”
闻征耳语:“你年轻时比这荒唐多了。”
薄磷愤怒地耳语:“我可没爱过大我十五岁的!”
薄燎可是全听见了,不服气地顶嘴道:“女大三,抱金砖!”
薄磷吐血:“这是三岁吗——?!”
薄燎:“大十五,送江山!”
薄磷见这小子满嘴不着调,也不知是哪儿学来的二流子习气,气得脱下另一只鞋子去扔他……薄燎冲爹爹摆了个鬼脸,小子一翻窗户,一溜烟似的跑了。
薄磷竖起眉毛:“八哥,大晚上干什么去?”
闻征拍了拍老友肩膀:“算了算了,叛逆呢,一般见识什么?”
薄磷的怒吼简直要掀开房顶:
“闻夤!你就宠吧,再过几年你去牢里捞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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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蠢女人,”加美子推开门,“起来,吃饭了。”
稻荷窝在被褥里,连大尾巴,都捂得严严实实:“……我们狐狸,是要冬眠的。”
加美子冷漠道:“闻侯爷专程带了油豆腐过来。”
稻荷立刻爬起来:“——老奴闪亮登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