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啦好啦,气氛别那么僵。”
镜心春水伸出手,“成交。——把以藏给我。”
陆梨衿还没那么天真:“要我怎么信你?”
你骗云秦人可骗了太多次了。
镜心春水叹了口气:“我以镜心这一姓氏,在场诸位共同见证,向你立下誓言——我会打开大地之心的通道。”
镜心秋月嘁了一声,甩袖扭头便走,木屐踩得嘎嘎响。
镜心春水笑容未改:“小孩子被宠坏了。这般失礼,诸位见谅。”
他甚至还不忘说敬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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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
镜心秋月飞起一脚,猛地踹向镜心刚的肩膀,镜心刚本是单膝跪地的姿势,此时摔倒在地,又重新跪了回去。
镜心秋月本就气在头上,此时更是震怒不已:“废物!废物!!”
都是镜心刚的错!
都是镜心以藏的错!
废物!废物!都是废物!
镜心秋月一想到惠子那个笑,胃里便一阵翻江倒海的恶心,那惠子算是什么东西?她连姓氏都没有,一贱/人耳,居然敢对兄长大人露出这么恶心的笑容?
她怎么敢?镜心秋月恻恻地咬着牙,——她怎么敢?!!
如果……镜心秋月怒火更甚,如果镜心刚和镜心以藏,这两个废物能把那两个云秦人杀死就好了,也不会多出晚上这么一桩事来,白白惹她生气!
镜心秋月怒道:“稻荷!稻荷狐狸!!”
此时她正走上通天的台阶。天守阁消失后,这便是唯一的高处,负责供奉、打理、维修“真经津之镜”的稻荷大神社。
先前镜心春水向云雀承诺,带她去看看真经津之镜,眼下之意就是让她来参观稻荷大神社。可惜天劫逼近,云雀没了时间,也就跟稻荷大神社错身而过。
稻荷大神社位于扶桑城高处,一道漆黑的石阶垂天而下,石阶两侧垂坠着大红颜色的注连绳,闪电形状的“纸垂”在夜色里摇摇晃晃。
红樱飞零,残花一地,像是鲜血一般的宫锦,被镜心秋月怒气冲冲地踩得稀碎。
时至深夜,“真经津之镜”不再悬挂在天穹高处,而是被供奉在稻荷神社的顶层,由神社首领“稻荷宫司”亲手擦拭。
镜心秋月遥遥便看见了一个雪白的人影。
那是一位巫女,白发如雪,瀑落一地,腰间更是飘摇着九道白尾,犹如九道参天巨烛,把神社照得有如白昼。
若是加美子在场,定会十分感动,当年正是这位稻荷宫司亲手画的桔梗印,把加美子封印在了佚落妄岛的天御神社,两个千年老妖若是见面,少说也得打个你死我活。
然而,眼下这位稻荷宫司,跟白狐老祖那般勤恳的劳模可不同。
此狐正呵欠连天,往地上大咧咧地一坐,拎起自己毛茸茸的尾巴,往真经津之镜上胡乱地抹。
上班嘛,为了每个月几百块的工资拼命,不值得。
“听到了,哈啊……”稻荷宫司懒洋洋地打了个呵欠,“在上班呢,叫那么大声,吓死我了。哈啊,人为什么要上班?困死本宫司也……”
镜心秋月咬牙切齿道:“你帮我杀了那惠子!”
稻荷宫司本打着哈欠,此时转过了脸来,白狐一族以绝色著称,稻荷宫司自是清丽绝伦,只不过这哈欠打得太用力,把好好一张脸扭曲成了抽象画。
稻荷宫司惫懒道:“一忍者耳,低/贱之身,这辈子都没办法嫁给镜心春水,杀她做什么?”
镜心秋月在稻荷宫司旁坐下了。
镜心秋月鼓起了腮帮子:“我不高兴,你杀了她,我就高兴了。”
稻荷宫司凉悠悠道:“哈哈,那你气死算了。”
镜心秋月:“……”
镜心秋月狠狠地一拽她的狐狸大尾巴。
稻荷宫司敷衍地惨叫一声:“啊、啊、啊,好——痛——啊,有没有人来救本宫司啊。”
镜心秋月:“……”
镜心秋月怒道:“受不了你!”
“——本宫司还受不了你呢。”稻荷宫司打着哈欠,一副这辈子都没睡过觉的样子,“哈啊……困死了……你说你惦记这个镜心春水做什么?天天帮他杀人,还要受他的气,真是麻烦死了。”
“不如……”
稻荷宫司的头,突然从镜心秋月的头顶,幽幽地倒挂了下来。这是人类难以做到的动作,但放在狐妖身上便轻而易举,场面诡异又恐怖,像是志怪奇谈里,喜欢恶作剧的坏狐狸。
她确实是个坏狐狸,两道狐狸眼,笑得弯弯如月,一看就不怀好意:
“要么,本宫司帮你杀了镜心春水?”
镜心秋月脸色一白:“你敢——!”
“哎,无聊,”稻荷宫司伸长的脖子,奇诡地一缩,头又回到了原位,“好啦好啦,谁惦记你那丑哥哥?不如睡觉呢。”
兄长大人才不丑!
镜心秋月扭头不理她。
稻荷宫司打了个哈欠,无奈地晃了晃狐狸耳朵。她是看着镜心秋月长大的,早就习惯了辉夜公主的死德性,一人一狐算是年龄差巨大的发小。
稻荷宫司用自己的尾巴,把真经津之镜擦了一遍,抖落下几根脏了的狐狸毛,站起身来道:
“你要回去么?还是跟我一起睡?我让巫女准备床铺去。”
镜心秋月还是不理她。
稻荷宫司不爽地撇嘴,不愧是当了公主的人,好大的气性,她伺候不起,下班去咯。
镜心秋月突然道:“稻荷。”
稻荷宫司懒洋洋地搭腔:“在呢,公主有何吩咐啊?”
“不是,你看,”镜心秋月回过头,“……镜子上这是什么?”
啊?
稻荷宫司莫名其妙,心说你长了青春痘么,没必要这么大惊小怪吧?
稻荷反应了一下,突然惊醒,镜心秋月说的镜子——
是真经津之镜!
什么?
稻荷宫司快步走来,一双狐狸眼,本是半醒不醒地眯着,现在瞪得和铜铃一样大。
当年她孤身一人,直面加美子和八俣远吕智,都没露出过如此惊惧的表情。
只见真经津之镜上,亮起了大大小小的红点,犹如一双双恶鬼的眼睛。
这意味着,真经津之镜感到害怕的怪物,正在不断地靠近它!
稻荷宫司额角见汗:
怎么可能?
真经津之镜是何等器物?能把整个国家投影到海下的神器,怎么会有它感到害怕的怪物——
难不成是云秦人的天帝蟠龙?
不,不可能,稻荷宫司立刻否定了这个猜测,云秦人的偃方技术再发达,也不能造出这么多的天帝蟠龙来!
“……是气魔,”镜心秋月喃喃道,“是气魔来了……”
气魔?
稻荷宫司浑身一震。
对啊,是气魔,只有这种怪物,真经津之镜才会惧怕……
千年的狐妖此时脸色惊白,正想对镜心秋月说什么,整个扶桑国,猛地震了一下:
哐!!!
这一震天摇地晃,漆黑的台阶绽出几道裂痕,朱红色的鸟居陡地断裂,向着镜心秋月当头砸去,稻荷宫司的狐尾电射而出,猛地卷住了这道沉重的朱红椽木。
“宫司大人——!!!”
巫女的惊叫声遥遥地传来,一位白衣绯袴的巫女,冲上了神社的台阶:
“有巨物在撞击我们的‘云梦蜃气’!”
太迟了。
嘎啦——嘎啦——
此时就算巫女不汇报,稻荷宫司的狐狸耳,也能听到天穹顶部传来的异响。先前海下扶桑在高天原落脚,正是这道名为“云梦蜃气”的屏障,将整个国家与海水隔离开来,还能产生大量供人呼吸的空气。
如若这道屏障裂了……
稻荷宫司心惊胆战:
千万吨的海水,就是最好的杀器,能把整个国家砸成一张纸,无数百姓在一瞬间就会化为一滩肉泥!
稻荷宫司厉声大喝:“全体都有!”
白衣绯袴的巫女们鱼贯而出,齐聚在鸟居之下的低地上。异变来得很快,巫女们披挂也很迅速,她们背着“破魔之弓矢”,脸颊上泛着鱼鳞一样的光芒,证明着她们可以像鱼一样地游出“云梦蜃气”,与破坏屏障的巨物决一死战。
稻荷神社的使命,便是维持真经津之镜和云梦蜃气的运转,如果有人胆敢破坏这些镇国之器物,她们定是冲在第一线的。
只是……
稻荷宫司额角见汗:
……不可能打赢的。
外面的巨物可是气魔。
别说这些女孩子,就算是稻荷宫司亲自上阵,也会死。
现在站在神社里的所有人,有一个算一个,全部、都会、死。
只是眼下,不可能放任气魔继续破坏“云梦蜃气”,稻荷神社必须顶上去,给御三家发兵和求援的时间。
稻荷宫司张了张口,她想说什么的,最后什么也没说。
……都是去送死的,又有什么好说?
给死人讲话,没什么意义。
“稻荷!”
镜心秋月扯住了稻荷宫司的袖子。辉夜公主不知从哪翻来的行头,忙中居然被她穿起了一身白衣绯袴,背上了六钧重的“破魔之弓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