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军剑第一.将星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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哐啷。
列御寇不受控制地向地面坠去,到底是出自云雀之手的神兵,经历了这等山呼海啸般的冲撞,柔韧的剑身却依旧如闺阁里新研的妆镜,没有半分罅隙与裂痕。
闻战呛咳出一喉咙的血来。
……他失手了。
最后关头悍将碰到了列御寇,强行抽走了闻战凝为一锋的炼气;但是没等悍将故技重施、反炸开闻战经脉,少年自行飞了出去,在鱼鳞瓦上摔得灰头土脸——少爷狼狈得像是条被抽走了脊椎的狗,眼下连剑都握不住,列御寇向下摔去,“夺”地一声插入了狼藉的地面。
悍将不可置信地看了看自己的手掌——闻战居然伤到了他,少年的剑气破开了通天箓的防御,一刃划开了他的手掌。
……但也只是微末小伤而已,悍将感到有几分好笑:
“你拼死刺我一剑,就是为了过过嘴瘾?”
闻战一边呛血一边笑,看起来又狼狈又嚣张:“那可不,但是本少受的是伤,你丢的是命。”
悍将皱着眉头刚想厉喝一句“猖狂太过”,本能地觉得有几分不对,入鼻竟然闻到了一丝……
——火/药味?
对了,他突然想起来,当时伶芜的弟弟不要命地冲出来,不像是要扑过来找死的样子,而是像……
……要跟闻战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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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事爷爷要我跟你说,他有办法对付悍将,让你把悍将引到爷爷的小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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悍将恍然地回过头去,他正踩在主事老头住着的小屋屋脊上,垂下目光便能看见老态龙钟的老人坐在庭院里,安静地抬来浑浊、复杂、又悲悯的目光。
“……”老人似乎是想起来了一些,“你就是当年那个孩子吧?带着一个背着竹篓的小姑娘,跟竹竿一样瘦,却站得跟笔一样直。”
“当时我想把你介绍给镇东的王铁匠,他算是我们镇上最富的人家,你能找份糊口的营生。……没想到年轻人的腿脚这么快,等我找出去,你就已经离开烟罗了。”
悍将的神思恍惚了一瞬,随即冷笑道:“马后炮谁不会放?”
他心里却响起一声叹息:
原来是错过了吗?
原来上苍还给了张今白一个机会,让他跟伶芜相濡以沫、白头偕老吗?
……不对。
……如果他不早一点出镇,恰好听到旅人闲聊,他又怎么及时得知伶芜被卖给了山贼、及时把她救回来?
天意。
他的人生,一步一步,都是环环相扣、步步如刀的天意。
没有什么如果,没有什么幻想,没有什么遗憾——
他悍将的人生,就是如此凄惶的闹剧。
“你向我说这些,”悍将垂下寒冷的眼神,“是要向我求饶?”
“不。”
老人笑了笑,笑容里有千灾万劫的从容:
“人带着恨意死去,是很可怜的。”
……别再恨烟罗,别再恨这个多灾多难的小镇抛弃了你啦。
悍将猝然一惊,全身汗毛陡然炸起:“老东西你——”
“我是这个小镇的主事,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老书生,除了平时说点漂亮话,也没为镇上百姓做过什么。”
老人一看脚下,引线已经燃至尽头,沉沉地一声叹息:
“……我真是个狗官啊。”
埋藏在小院里的黑/火/药倏然爆炸,灭世的炫光吞天沃日,暴烈的气旋飚溅四射,荡卷开洪钟般的巨响!
噬人的高温瞬间将老人燃成骷髅,但是在生死相隔的瞬间,悍将还是看见老人露出了慈祥又悲悯的笑容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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伶芜恍惚地想起了,她和张今白初见的那一天。
她是张家旁支的子孙,而今白是嫡系的长子,少年骄傲耀眼得像是太阳,毫不吝啬地与旁人分享他的热情和善良。
她当时与内院的女眷们趁着春风放纸鸢,纸鸢好巧不巧地卡在了树上。没等丫鬟把家奴叫来捡,冒着浅绿的枝杈上探出一只手来,把纸鸢扔了下去。
当时地上的伶芜抬头上望,少年低头下瞰,和煦的春风从他们之间吹拂而过。
张绪风流今白首。
少年襟度难如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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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张绪风流今白首。少年襟度难如旧。”——出自方千里《蝶恋花》
第27章 、第四日.天道令(上)
轰——!
惊雷在墨黑色的云浪里迸溅开明锐的枝杈, 滚滚的云海卷绞成湍急的涡流,向着陆梨衿的小楼咄咄逼来。明明时值白日, 方圆百里却恍若子夜, 四季雪浸没在突如其来的昏暗里。
“老白,”薄磷抬头望向漆黑的穹隆,声音低沉又正肃, “你还能动吗?”
白潇辞压低了眉宇:“尚可。”
“待会儿你带上云雀,”薄磷散落的发丝飞舞在躁动不安的流风里, 漆黑的布条从他苍白的指间娓娓地流泻, 随着男人手腕的振动化为一泓凛凛的刀锋,“直接跑,别回头。”
白潇辞不悦地蹙起眉毛来:“我为何要帮你?”
“凭你追杀了我这么多年……”
薄磷眼风一扫白潇辞, 慵懒的嗓声里分明带笑:
“——我却一直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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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人是嫌我小楼寒碜,”陆梨衿扬声开腔, 小院里好似撒下了一把泠泠的寒玉, “不肯露面么?”
薄磷吃了一惊。
他在陆梨衿身上感觉不到任何强劲的灵息波动,女孩的气息早已和四季雪的梨树融为了一体;加之女孩的身体又是小小的一只,雪白色的裙裳总是显得过分宽大,而本人的性格又二百五得高潮迭起, 很难不让人把她归结为“弱质女流”——
但是当她提起全身的灵息时,冲天的炼气飞掠起她的衣摆和长发, 气流裹挟着飞零的梨雪哗啦啦地被她吸引而去, 一处雪白色的涡眼以她为中心飞旋开来, 天地的重心轻而易举地转移到了陆梨衿高高的木屐下。
陆梨衿冷冷地撩起眼皮,细小的电流从她睫羽间一掠而逝:
“嗯?”
哗!
小楼上空的墨色云海陡然绽开一处巨大的豁口, 明灿的天光倾泻而下, 整个小楼都浸泡在了耀眼生花的金色里。
“草, ”陆梨衿听见薄磷笑了一声,——他居然还笑得出来,“《排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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耀金色的天光勾勒出两道人影:
一高一矮,一胖一瘦,一哭一笑,一黑一白。
“……不是吧,”薄磷笑了一声,“我师弟这是干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儿,居然请得动‘晨钟暮鼓’?”
矮胖的老人仿佛一尊笑面弥勒,身穿漆黑的官袍,乍一看还以为阎王爷刚下朝:老人手上提着一口平平无奇的铜钟,是为“晨钟老人”。
高瘦的老人则是一脸哭相,仿佛是受了八辈子的委屈,连皱纹都是苦大仇深的哭纹。老人穿着血迹斑斑的白囚服,像是被鬼差押送的可怜小鬼,颤颤巍巍地提着一面白皮鼓,是为“暮鼓老人”。
薄磷把自己的岁数翻几个筋斗,也追不上这二位的年纪。晨钟暮鼓在江湖上一直是个吊诡的怪谈,死在他们手下的人也不算多,但是——
他们想杀的人,好像基本都死光了。
晨钟老人笑呵呵地开腔:“天命。”
暮鼓老人哭兮兮地接话:“难违。”
晨钟老人叹息:“多有。”
暮鼓老人叹息:“得罪。”
薄磷的眼睛骇然收缩成一点,牙齿舌尖迸吐出一字:
“跑!!!”
晨钟一响惊凡尘,暮鼓一声送人魂——
闯进屋内的人影飙射成了一道惊惶的疾电,云雀根本来不及出声拒绝,白潇辞拦腰抄起女孩飞掠了出去,凛凛的杀气追光蹑影而来!
钟鼓声如同黄钟大吕,缓缓荡开一圈灿金色的圆环;天地间陡然浸入沉沉的静默,既而翻涌开狂嚣的气浪——千树万树的梨花在这一瞬间被摧折、夷平、销毁,仿佛有千斤的□□齐齐爆炸,方圆百里皆被末日般的炫光所照亮!
——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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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潇辞的踏雪寻梅已经运转到了极致,狂嚣的风暴生发于男人的骨骼之上,周遭快速变化的景色拉伸出几行潦草的颜彩——
太慢、太慢、太慢!
晨钟暮鼓老人的炼气顺着涤荡开去的钟鼓声延伸,胆敢拦路的千年梨树、须臾雾气、实有山石、虚有天光——通通绞作齑粉、碾为微尘,蒙蒙的雾屑代表着死亡的绝对意志,削山平海地湮没了朗朗的山色!
白潇辞身上的新旧伤口一齐被催逼,剧痛硬生生地卡住了他的运气——虽然只是一瞬间的停顿,但足以要了他的命,晨钟暮鼓老人的炼气已然触碰到了他的脊背,白潇辞的后背像是被无形的巨掌正面撼中,整个人仿佛一碗打碎了的红汤,翻滚着摔了出去!
云雀平静地睁着翡翠色的眼睛,向白潇辞抬起了右手。
她要做什么?
云雀被白潇辞护在咆哮不息的炼气里,他白潇辞向来信守约定,女孩倒是没伤着分毫——他对这个亦步亦趋地跟着薄磷的女人没什么好感,事实上他对天底下所有的女人都没什么好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