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动如参商不须别 (叶秀)


  但此时元磁轮已然归位,两道飞轮汹汹地向薄磷背后旋去!
  唰!
  .
  .
  薄磷浅金色的瞳仁震骇地一缩。
  ——这两道飞轮居然绕开了薄磷,后发先至地斩断了它们的主人——红云仙人的两条臂膀!
  红云仙人的身形狠狠地一顿,接着正面吃中了薄磷斩来的炼气,整个人仿佛一剪破碎的红绸,在纷纷扬扬的碎血里倒飞出去,砸穿了房门、撞翻了屏风、摔进了墙里!
  事情发生得太吊诡、太突然、太令人措手不及,红云仙人整个人都是震悚的空白,神思里颤颤巍巍地写出一行散乱的笔画:……为什么?
  为什么陪了他数十载的“阴阳两仪元磁轮”,会突然翻脸反噬主人?
  ……绣花。
  他附在上面的灵子,和之前的鱼镜花一样,也被替换成了——
  .
  .
  一直不声不响的云雀落下了抬起的手,她额头上还有些红肿,薄磷刚刚撞得不留情面,确实把她无端生出的怀疑、矫情、茫然给撞出去了——
  现在不是想这些鸡零狗碎的时候:这串九钱到底是不是她的,又有什么关系?
  ——九钱也好,小贼也罢,这妨碍她当红云的野爹吗?
  “疼吗?”云雀撩起白净的眼皮,高悬的眉眼里是一汪寒气四溢的翡翠,“还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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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路断牛马、水击鹄雁、当敌即斩”——出自《战国策》


第18章 、说第十五:第二夜.傀儡笑
  卷涌的尘烟层层叠叠地加深,颤动的老墙扑下簌簌的碎屑,空气里间或闪过几星烫眼的光亮:那是炼气剧烈地激荡时,流风里饱胀溢出的灵子。
  红云仙人呛出了淤积在喉口的腥血,低低地笑了起来:
  “难得……难得……”
  “原来是把‘绣花’玩得炉火纯青的时家后人……哈哈哈哈哈哈,是我班门弄斧了,不亏不亏!”
  “没想到我这种山野草莽,也能对上偃师大宗的匠人!”
  云雀睁圆了眼睛,小声问薄磷:“他在说什么?”
  薄磷伤脑筋地一甩持刀的左手手腕:“他在夸你出身官窑,栽在你手上不亏,大概还有压箱底的招儿没使出来,——总之你断了他吃饭的两条手,彻底把他惹毛了。”
  偃师不同于方师,云秦的偃师被严格地分为“官窑”和“民窑”,官窑便指吃官家饭的偃师。偃师行内常有“天下高手,八分官窑”的说法,“出身官窑”本来就是一个极大的赞誉。云秦官窑有三大偃师宗门,天机变时.时家、地机五陈.陈家、人机灵危.危家,由评定发放清嘉孔方铜钱的“千机城”所统御。
  云雀倒没什么被夸奖的高兴,她对官窑民窑没什么概念,无论是名门大宗还是民间匠人,在拔刀动手的场合里众生平等,谁更厉害谁就是爹。
  她心下在意的是“时家”二字:
  原来我也有家人吗?
  他们会不会找我?他们会不会想我?他们会不会……
  在等我回家?
  “云雀。”
  薄磷稍稍偏过脸来,浅金色的瞳仁里悠悠地浮着血红色的夕阳:
  “不情之请。你站到鹤阿爹旁边去,不然我刀容易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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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你不应该让那个小偃师走开的……”明亮的电弧从红云仙人身周一闪而逝,他缓缓地起身,猝然踏开一圈成圆的气浪,“我之前看走眼了,她可能真的能跟我杀到天亮。”
  薄磷轻轻地笑了一下:“哥胆儿小,你人太阴,我才不冒这个险。”
  “……啊,”红云仙人懂了,“尊夫人——?”
  薄磷沉默了一下,残雪垂枝在薄磷腕上甩了个利落的刀花,又被他的凛冽修长的指骨猝然握住:
  “我夫人姓明。”
  红云仙人脸上浮上一线困惑:“那你在生什么气?”
  薄磷纵声大笑起来,眉眼间倒没什么笑意:
  “看你不爽而已,哥砍人又不挑日子。”
  .
  .
  铮——
  锋利的弦音纤细地划拉过耳,闻战被蛰得浑身一凛,踏着匪徒的背脊悚然上望。
  鹤阿爹的毛羽炸成了个球:“傀儡戏?”
  “……”云雀睁大了眼睛,“‘十殿阎罗’居然真的能做出来?”
  薄磷压低了锋利的眉宇,抬手一横残雪垂枝的刀身。他持刀握筷都是左手,右手握住了刀镡的下端,似乎在一点点地推开不存在的刀鞘。
  他与红云仙人之间出现了一道裂口,血红色的长痕静静地横陈在透明的空气里,接着流溢出骇人的鲜血来——血淋淋的伤口被一双手豁然撑开,一个人形从这裂口中缓缓地爬了出来。
  来人像是戏台上的威风凛凛的将军,背上插着四面单龙戏珠的靠旗,头上竖着两条上挑下垂的红色长穗,身上是靠领紧袖的大缎甲衣,面上绘着浓墨重彩的脸谱。
  ——傀儡.十殿阎罗.秦广王。
  傀儡戏、皮影戏、剪纸戏并称云秦三大偃师绝技,但其实都没落得差不多了——清嘉帝下“匠户令”的时候,这三派的匠人宁死不从,结果招来了“清嘉三屠”,这行的大师基本上都死光了。所以官窑的偃师,基本上都是“机关派”;这三派剩下的后人流窜在民间,就算成了民窑的偃师,也不敢张扬自己祖上传下的手艺——像是张家伶芜伶满姐弟,都没想过靠皮影戏吃饭,老老实实地开客栈糊口。
  但傀儡戏本来就是偃师的基础本事,所有偃师被师父领进门后都肯定做过机关小人:但这门手艺难度极高,十有八九的偃师都是浅尝辄止,知道大概是什么就行了,没人会在这方面真的下功夫。传闻里傀儡戏的最高境界便是“十殿阎罗”,如果十个机关傀儡聚齐,便不输于百万雄师——据说官家也找了好一阵十殿阎罗的图纸,但是都烧毁在了清嘉三屠的烽火狼烟里了。
  ——这红云仙人,原来是傀儡戏派的后人?
  “……偃师是最讲究出身的。若不是生在时、陈、危三家,一辈子都只能是打杂的手艺人。出身民窑的偃师,一辈子再如何努力,在千机城也只能评上五钱罢了。”
  红云仙人面色惨白得像一张纸,眼神却奕奕燃烧了起来:
  “但我偏不平……”
  “但我偏不信……”
  “……但我偏要争一争,我跟高高在上的官窑九钱,究竟有什么高下!”
  哗!
  .
  .
  薄磷叹了一口气,他的确猜对了:这玩意虽是跟着匪徒来凑热闹的,但是见着云雀头发上的九钱之后,是真心实意地想跟她玩命!
  他终于推开了那层看不见的刀鞘,残雪垂枝刀身像是掺了水的松烟墨,颜色陡然淡了一些,刀锋上渐变着显出浅浅的灰色来。
  薄磷和秦广王的身形猝然模糊了一下,接着都不见了踪影;空气中的灵子膨胀着析出,磅礴的炼气暴拥疾卷而来!
  轰!!!
  残雪垂枝狠狠地对撼上了秦广王的春秋大刀,冷铁相撞刮擦出一瀑灿烁的星花火粒;薄磷的身形毫无征兆地矮了下去,滑身让过了扫卷而来的春秋大刀,自下而上挑起的刀锋破开了秦广王的脊椎——后者回身甩过春秋大刀,把薄磷横扫了出去!
  肉体凡胎若是挨了残雪垂枝那一下,肯定没命打出接下来的横扫——秦广王的身后裂开了一道触目惊心的豁口,露出衣裳里包裹住的木头身体和里面精密铰合的机关零件。
  这就是傀儡最大的优势,它永远维持着偃师给它设定的峰值状态,不惧、不痛、不倦,生来的意义便是收割性命。
  秦广王一击得手后并没有停滞,靠旗在狂风里猎猎翻卷,整个人缀着薄磷追魂夺命而来!薄磷抽身飞退,同时右手再次抚上残雪垂枝——他再一次做了出鞘的动作,这一次的残雪垂枝渐变成更浅的灰黑,刀锋呈出一线冷冷的白来!
  残雪垂枝陡然快了几倍,翻卷的刀光如同疾风骤雨,正面撼上去势无匹的春秋大刀!薄磷在明锐焊烈的刀光里切进了秦广王的近身距离,残雪垂枝在凌空划出一弧最烈的白虹,平平地削开了秦广王木质的胸腑!
  云雀扭头问鹤阿爹:“薄磷开鞘的动作是什么意思?”
  “是风卷尘息刀的毛病。”鹤阿爹目不转睛地盯着战况,“雪老城的刀法太狂放霸道了,极寒的灵息容易反噬方师自身气府,所以风卷尘息刀的传人死得很快。薄磷应该是把自己的实力分成几段,一段一段地封起来,不够用了再开,用完了再封回去——不然他活不到这个年纪。”
  “他很不爽,看出来没?”鹤阿爹看了女孩一眼,“我还是第一次见他打得那么凶……红云仙人刚刚差点杀了你,薄磷是真动怒了。”
  云雀小声道:“可红云仙人只想跟我一较高下……”
  “你是没见过当年薄磷怎么护着明百灵。”鹤阿爹叹了口气,“你现在经验不足,对上老油条红云吉凶难测,薄磷这方面胆小的很,肯定不敢让你去冒这个险。”
  云雀眨了眨眼睛,什么也没说。
  大概都是匠人的缘故,她倒是能理解红云仙人的心情,那种怀才不遇、囿于出身、无人认可的愤怒——他既然能做出十殿阎罗之一来,怎么说也得是个十钱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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