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张大胖子,认出你膘肥大耳的儿子了?”旁侧伸出来一只手,往最上边的颅骨上弹了弹,“听听,响不响?”
狰狞的青筋爬上了厨子的手背,被伶芜不动声色地按住了。来人闹哄哄地笑成一团,撩起门帘鱼贯而入,几乎挤满了整个大堂:“嫂子,哥几个忙活了一天,赏几两酒喝?”
“不是三天吗,”伶芜冷冷道,“怎么,你们老大说话是放屁么?”
“今儿个不是来接您的,”为首的刀疤笑出了一脸的褶子,“这不是想念您的手艺,特地来熟络熟络?嗨,我们老大特别慷慨,说不定过十天半个月,我们兄弟几个也能尝尝您的鲜……”
厨子暴喝一声猝然出手,淬烈的刀光陡地飞溅成圆,劈头盖脸地向出言不逊的刀疤削来。刀疤“诶哟哟——”了一声,仰身让过了飞旋的两把剁骨刀,身手倒也不马虎,反手抽出了腰间的阔首大刀,扬臂向厨子斩来:“不得了了,这猪都会打人啦!”
锵!
厨子交叉横着两把剁骨刀,硬生生地挡下了刀疤的一斩:刀疤冷笑了一声,手腕一撩一抬,被格挡住的阔首大刀以剁骨刀交叉处为轴,灵活地向下一转,原本悬在半空的刀锋猛地剐住了厨子的胸口——
厨子一声痛喝,发力陡地推开了刀疤,带着一串殷红的碎血连连后退;刀疤朗声大笑起来,提刀就要斩下厨子的头:“跟你儿子作伴去吧——”
当!
刀疤睁大了眼睛,整个人僵在了原地,不可置信地后退了一步:“……”
他眉间多了支筷子。
——一支寻常筷子猝地飞来,直接刺穿了他的面骨,贯进了他的头颅!
谁?
众匪寇骇然望去,云雀坐在二楼的栏杆上,面无表情地迎上了他们的目光:
“你们真烦。”
第16章 、说第十三:第二夜.阎罗镇(中)
火红色的夕阳熔进了云雀的眼睛里,女孩无悲无喜的眸光仍旧不肯红起来。她甩了甩刚刚飞筷的右手手腕,缠在女孩纤细腕骨上的碧线银铃撞出了一阵悦耳的天籁妙韵。云雀既而摊开了右手手掌,掌心向上、指尖向前,——猝地一弯并拢的四指:
来。
云雀的思维向来简单直接,能感知到的情绪也不甚复杂,她对张伶芜也没多少怜悯之心:伶芜不过是寻常农家出身,却能把一个客栈经营得红红火火、井井有条,老板娘一个人便能活得顶天立地,怎么也不该归结于可怜那一类。
云雀只是觉得奇怪:
……这些匪寇在得意什么?
你们在嚣张什么?
杀人、劫掠、强抢民女,这些不都是白纸黑字写在云秦律法上的恶行,为何还能理直气壮地犯下,得意洋洋地宣之于口?
——你们不过是一群靠劫掠为生的可怜厕鼠,凭什么能威风八面,要受害者家家闭户、忍气吞声?
.
.
“偃师?”
就算同伙刀疤被一筷瞬杀,匪徒们也只是短暂地惊讶了一下:他们盘踞在遐飞道附近也有了十几年的光景,身手高强的镖师也不是没见过,还不是通通扒皮抽筋挂在旗子上?况且这出手的——
匪徒们的视线聚焦在云雀的脸上,女孩脸上乱七八糟地缠着帕子,曝露在外的眉眼却是稚幼清丽,看上去比老板娘似乎还要俏一些。
“……哦,”他们心照不宣地笑了一声,期间有个大门牙的向云雀嘬了嘬嘴,像是要隔空遥遥地亲在她脸上,“小美人,有点本事?”
云雀的神色骤然寒了三分:“你上来不就知道了?”
大门牙笑出了一口脏兮兮的牙齿:“好嘞!”
话音未落,他整个人飞身而起,腰间两柄短剑抖开两道熔熔的锋芒,旋转着直切栏杆上的云雀!
大门牙人是猥琐放肆,却没有一个人直面偃师的打算;他出手时向同伙使了个眼色,三四个男人攘开挡路的厨子他们,朝通向二楼的楼梯冲了上去——
一道淬烈的剑光呼啸而至:“你敢!”
破军剑的发难速度冠绝天下,最适合觥筹交错时谈崩了的王侯贵族直接拔剑斩了对方。闻战的人与剑飚掠成了明锐的一线,少年在楼梯上翩然点地,人还没站稳就旋身送出了三剑,直接把企图上楼的匪徒通通挑了下去!
闻战面无表情地振腕甩剑,颤动不已的剑身斜斜地蘸着一行艳红色,耳下的叶子牌飘摇在穿堂的流风里,其上盛开着雍容华贵的牡丹。
有人认出了闻战的来路,惊讶地叫了出来:“破军剑?”
“破军剑?太原闻家的破军剑?”
闻战抬手用拇指噌去溅在脸上的血迹,极度不爽地嘁了一声:云雀给他打造的佩剑“列御寇”太软了些,他的气劲老是不能顺着剑身推出去,好好的破军剑倒是打出了花拳绣腿的意思。
“看这破军剑还没练到家……”一匪徒上上下下地打量了眼闻战,“衣裳料子不错,怕不是闻家哪一支的小少爷?”
少年剑圣面无表情地张嘴:“放你娘的屁。”
“兄弟们,这可是闻家的少爷!发大财啦!”来人以为闻战是默认了,兴高采烈地呼喝,“抓住他!闻家富可敌国,随便揩把油,哥几个一辈子都吃喝不愁!”
上!
一群匪徒呼啦啦地朝闻战哄声冲过来,奇形怪状的兵器一股脑地朝闻战招呼下去,闻战刚刚那几剑还是有点东西的,先把这二世祖打残再说!
闻战:“……”
他是第一次面对如此嚣张的亡命徒,二话不说直接动手,甫一照面人还有些懵。闻战下意识地抬剑格住了横扫过来的狼牙棒,心里暗道了声“干”——他以前的命械虽然都是不入流的佩剑,但好歹剑身都是坚硬的冷铁,这一格挡以他的功力还是小意思:但是这“列御寇”是软铁,碰到狼牙棒便弯了下去,剑身反而向闻战的脸上弹来!
闻战仰面让避,闪得极其狼狈;同时有人用鱼叉直攻他的下路,闻战啧了一声纵身跃起,不料有人静候多时,一柄鬼头刀迎面劈来!
薄磷大笑了一声:“好!”
闻战大骂:“你他娘还看起戏来了!!!”
危难关头倒是逼出了闻战性格里的凶性,少年不退不让地迎上了鬼头刀,列御寇沿着冷硬的刀身翻转着卷绞而上,巧妙绝伦地卸去了鬼头刀下劈的气力!翻滚不休的剑光在刀镡处陡然跳起,颤动不休的剑身猝地绷成一线笔直的锋寒——
破军剑第三.孤星煞!
噌!
持刀壮汉的脖颈亮起了一线光,仿佛是道价值连城的灿金项链;既而血光飞溅开去,断头的颈血一路窜上了房顶,生腥的红雨浇了他身下的同伙一头一脸!
闻战砸向地面时以列御寇点地,剑身弯出了一道蓄力的弧,反撑着少年调整身形、轻巧落地。他横腕一看持平的剑身,心里倒没什么杀人的感想,只是觉得豁然开朗——
列御寇能以柔韧的剑身,把破军剑的气劲翻上一番,再收缩成一线弹出去!
云雀对本少果然上心!
“云雀!”闻战抬头朝二楼嚷嚷,“成亲吗成亲吗跟本少成亲吗!!!”
.
.
薄磷:“……”
现在的年轻人怎么回事,官家真该好好管管。
他把无处安放的长腿往闻战刚刚坐着的板凳上一架,姿势舒适地扒着个鸡腿,一点出手的意思都没有,眸光散漫地虚了起来。
大门牙已经对上了云雀,一双短剑仿佛毒蛇一样刁钻凶狠,自下而上地向女孩削过来——他的主意打得挺妙,这一剑会削开云雀的腰带和衣襟,届时再反手用剑柄一撞她胸口穴道,女孩便会衣衫不整、人事不知……
偃师最大的忌讳就是让人近身,这女人就坐在栏杆上直愣愣地看着他冲过来,怕不是年纪小吓呆了:就这点本事,还敢出来逞能!
云雀面无表情地鼓起腮帮子,在千钧一发之际表达了自己的嫌弃:“噗噗噗。”
她怀里抱着一只形制华丽的八角灯笼,大门牙疑惑地定睛一看,白蜡纸的灯笼八面上估计都有字,朝着他的一面写着一个飘逸的:
开。
细小的、菱形的、反光的金属喷涌而出,客栈里仿佛多了十几面西洋银镜,斜穿入户的夕阳被明晃晃的金属面折射,洸洋成一剪熔熔的红霞;门牙被灿烂瑰丽的红霞浸泡在其中,身形在半空陡地一停,鱼鳞一样密匝的伤口才来得及在他全身上下现形——
唰!!!
菱形金属贯穿了他的全身,在他身后连缀成一面完整的镜子,染血的表面冷冷的映出云雀寒冷的眼睛。
罗雀门.开门:鱼镜花!
云雀撑着栏杆,低头向下看去,拒绝了闻战突如其来的求亲:
“我不想成亲,我要吃汤圆。”
.
.
鹤阿爹刚想张嘴教育一下年轻人打架不许分心,突然听见了什么,整个人陡地一顿:“小云雀!”
锵!
鱼镜花陡然碎成了千万片明晃晃的菱形,这次却是朝云雀本人飞罩而下!
他刚想踹薄磷去帮忙,没想到后者已经不在座位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