咻咻咻!!!
三支引导箭铮铮然脱弦而去,带着身后如雨如瀑的箭雨,朝着空中的碧火暴拥疾卷而来!
碧火的位置井然有序,赫然构成一张完整的星图。三十名星阑命行的偃师披着鸦黑色的斗篷, 脚踝上装备着飞行机关附骨“随风好去”,按照云雀的指挥在高空展开成阵, 每个人皆是捧着一簇飘摇明沛的碧绿火焰。
云雀在战阵中心当风而立, 此时冷淡地撩起眼皮, 女孩的瞳仁本就是翡翠的颜色,在碧火下映出了另一番幽诡的绿意:
“楚江王。”
悬于云雀身后的楚江王领命而动, 白皮黑唇的傀儡咯咯地露出白森森的牙齿, 手中玉笏往掌心一顿:
十六小狱第九.铁铠!
当当当当当——
黑压压的箭雨像是倒坠的暴雨, 锋利的箭簇在伤及空中偃师之前,锵然撞上了铁物,激溅出无数金线流彩。乍然间夜幕里光怪陆离,好似炸开了一帘阔绰的焰火,朱紫榴黄的光影映亮了铁物的模样:
一面大盾。
这是一面遮天蔽日的巨大盾牌,其上雕刻着无数恶鬼的面孔,犹如地狱绘卷里的百鬼之态,或是青面獠牙,或是白面血唇,栩栩如生,吊诡至极。
云雀的炼气输入楚江王仿造经脉,借由傀儡的玉笏,凭空制造出了一张长宽足足几十张的巨盾来。
罗刹鬼骨的大手笔,果然不凡。
呼啦啦——
穹窿高处的罡风如同惊慌的马群奔腾而过,云雀的长发在狂躁的流风里四下飞舞。
她抬头向天,双臂张开,拥抱暴风。罗雀门悬浮在云雀的身前,白皮八角宫灯里燃烧着碧磷磷的火焰。
静、静、静。
云雀胸膛起伏了一轮,力道从丹田漫入嗓喉,汇成一道清脆而苍劲的长啸:
“——魂兮归来!!!”
所有偃师长声悲啸:
“魂兮归来——!!!”
时家禁术.人皮偶!
天地乍然一亮!
.
.
操!
燕安楠一句脏话还没说出口,便被人从后向前捂住了眼睛。
时攸宁的声音罕见的严肃:
“燕将军,直视这个量级的等灵子明火,会当场暴盲。”
燕安楠有些莫名其妙,我这不是闭上了眼睛么?
燕安楠:“……”
她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刚才强光来的太突然,时攸宁大概是下意识的反应。
思及此处,燕安楠毛骨悚然:
他.关.心.我?
——等等,不是,老子盲不盲跟你有什么关系,你有什么目的?
在燕安楠看来,星阑命行就他妈的是□□,比全副武装的匪人都还要黑上一个级别——要不是阴市的特殊协定,她早就带人去查抄星阑命行了,遇着时攸宁绝对是拉去闹市砍头,骨头扔去喂狗。
他是贼,她是官。
——自古以来只有贼怕官的道理,哪里有贼关心官的道理?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燕安楠手肘向后一顶,语气冷淡道:“不干你事,起开。”
时攸宁无动于衷:“燕将军先答应在下,以后不能直视九钱量级以上的等灵子明火。”
你在教我做事:“你是我爹?!”
时攸宁忍俊不禁:“未尝不可?”
燕安楠反手向后一抓,扯起了时攸宁的衣领,回头正想给这玩意一记人格修正拳:“崽种——”
时攸宁笑眯眯地凑上来,配合地把脸放到了燕安楠拳头下面,大有打完这边再换一边的意思:
——我不正常,你害怕点。
燕安楠:“……”
燕安楠在军营里摸爬打滚,见过狠的,见过横的,见过疯的,但还真没见过这种二百五:“……”
诚然,靖安府女将成风,军纪是严明他妈给严明开门——严到家了,燕安楠从来没被当作姑娘撩过,只觉得时攸宁这人真是奇奇怪怪,可能是想没有脑袋。
无惧牙的占领区和靖安府的控制区之间,隔着一道潦草的隔离工事,而此时两人正站在隔离墙附近的屋顶上,冷冷的北风在两个人的脸上胡乱地拍。周围屋顶上皆是人头攒动、寒光凛凛,那是布置好的“仁王无相”终型机,和负责操控它的偃师,以及给偃师打下手的靖安府士兵。
此时星阑命行的偃师,和靖安府的士兵,齐刷刷地扭头,围观各自领导的对线。
燕安楠当然丢不起这人,松手甩开了他:“哼。”
时攸宁笑呵呵地一抖衣襟,看上去心情极佳,就差叠个千纸鹤,再系个红飘带。
咯咯咯咯咯——
什么声音?
燕安楠背后一凛,循声望去,瞳孔骇然缩成针尖大小的点,鸡皮疙瘩随即爬了满背。
……开始了。
.
.
无惧牙占领区的上空,已经被一片碧绿的火烧云所笼罩;幽幽的惨绿色下,叛军们人人都拖出了长长的影子——
然后影子,自己动了起来!
难以名状的声音接连响起,像是沸腾的锅开始冒泡,又像是毒蛇开始蜕皮,黏糊、诡异、恶心的窸窣声阴阴地滑过人耳。
燕安楠呼吸一窒。
她用“千里眼”镜筒窥得分明,那些影子从平地上窜了起来,像是一堆沸腾的、冒泡的、粘稠的黑色汁液,转而塑成了一个个“木偶”模样的怪异人形!
咯——
被燕安楠用千里眼镜筒望着的怪异人偶,突然喀喀地转过了头来,对着几百步之外的燕安楠,露出了一个阴森又狰狞的笑意:
“咯咯咯咯咯咯!!!”
燕安楠浑身一凛,头皮都炸了起来!
啪!
时攸宁猝然出手,关上了镜筒盖子:“燕将军,人皮偶视力绝佳,你看着它,它一定能看到你的。”
燕安楠手脚冰凉,下意识地接了话:“看到了会怎样?”
时攸宁扫了她一眼,他的镜片浮着一层幽幽的绿光,脸上的表情看不出悲喜:
“它会不顾一切地接近你,剥下你的皮,套在它身上。”
.
.
惨声不绝于耳!
人皮偶们从叛军的影子中所生,犹如一个个被烧焦的尸体,全身都是可怖的疮疤;但是人皮偶的速度快得不可思议,所有视线与它相接触的活人,都会被它用奇长的双手,从天灵盖处“嘶”地一声,剥一下一张完整的皮囊来!
被剥皮的活人,并不会立刻死去,而是变成了一具尖笑不止的肉核,转而又化作一团熊熊燃烧的碧火;这团碧火点燃了满地的纸钱,转而燃向城中各处,将致命的惨绿色强光带去各处——
只要被碧火照射到的人,影子皆会化为人皮偶;被剥皮的活人,又会化作熊熊的碧火!
燕安楠此时才明白,为什么云雀一定要杀了时起光:
——原来时起光,是想用这等阴毒的招数,清洗整个炎虎关?
但是……
惨叫声抓心挠肝,燕安楠心里一团乱麻,惶惶不安地犯着嘀咕:
——我们用这种手段对付叛军,岂不是跟时起光一样了么?
……
“燕将军,燕将军,燕将军——?”
燕安楠恍然回神,时攸宁正咬着一根发带,将长发高高地束向脑后,似乎是把整个人的精气神都束了起来。
少年人眉目端正俊朗,眼神冷淡锋利:
“事情还没完,请专心。”
“——那道隔离工事是挡不住的人皮偶的。”时攸宁没再看她,沉声喝令:
“全体听令,见者必杀!”
.
.
时攸宁取出了一个造型奇诡的机关:
漏壶倒悬,下置罗盘。
滴答。
漏壶滴出了一颗红墨,啪地一声响,坠在了罗盘的西南方向。
时攸宁的下属当即会意,一声呼哨,西南防线陡然一亮:
砰!
一道明悍无比的光束刺破了湿漉的夜幕,一具人皮偶被“仁王无相”终型机当场贯穿,胸腹间呈出一道焦黑的大洞。几缕诡异的青烟上攀,人皮偶痉挛着焦曲起来,像是被烈火焚烧的纸张,不消片刻,地上便只剩一堆不辨形状的余烬。
——这便是“仁王无相”终型机的威力,能对人皮偶造成毁灭性的打击,是时家又一个禁忌机关。时家人似乎非常喜欢捣鼓出威力恐怖的玩意来,再让他们相生相克、彼此掣肘。
“他们在享受‘造物’的乐趣,”云雀曾经口气冷淡地解释道,“……一群人渣。”
哒哒哒!
漏壶连滴三颗红墨,落在罗盘的三个方向;三台“仁王无相”终型机声若暴雷,耀眼欲盲的灵子光束将夜空映得亮如白昼。
燕安楠紧握着刀柄的手松了又紧,紧而复松,不知不觉已经起了一背的冷汗:
“……好像没问题?”
“不。”时攸宁眉头紧锁,额头见汗,“……刚刚开始。”
燕安楠刚想说什么,时攸宁的漏壶突然一震,继而整个爆开!
漏壶里装着的红墨四下飙射,把整个罗盘都染成了血一般的红!
——这证明人皮偶数量之多,不计其数!
砰砰砰砰砰砰!!!
最前线的偃师率先踩下了发射蹬,仁王无相的铳枪□□开十字状的火焰,既而喷射出一道焊烈的强光;既而机括暴响、枪身转动,强光扫出一道淬烈的扇面,将数个人皮偶拦腰熔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