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祝有些想笑,但碍于眼前的人是俞折,目前还没被撤下黑名单的一只鬼,她嘴角微微抽搐一下,轻咳一声,“今天说得够多了,就先说这些吧……对了,我要联系外界,有什么办法。”
“待王能够彻底掌控鬼冥时自然可以。”
江祝瞪他,“我没记错的话,是你把我从铁马冰河直接掳到这里来的,怎么你们能自由出入,我就不能了?你们出征人族用的是意念吗?”
俞折道:“出征人族是我等三个撕开鬼门才令万鬼出入,且是鬼冥支撑才使裂口不闭合。能接到王,是因为王诞生在鬼界之外,鬼冥自然打通通道,使末将能够接王回到鬼界。”
江祝:“……”
江祝:“行了我不问了,你走吧,求你了。”
真特么邪了,鬼界这两千多年没个鬼王屁事没有,这鬼冥一出来事事都围着它转。
怎么不早踩烂了了事!
俞折的话信息量很大,江祝用一晚上时间来消化,第二天表示希望能去鬼城走一走。
“俞折呢?”
安绍低声道:“他去找能够让王尽快掌握鬼冥力量的方法。”
江祝心想按照俞折的说法,只有掌控鬼冥,她才有打通鬼界与人界通道的能力,按理来说她才最着急,俞折怎么比她还要心急。
安绍:“俞折的意思,一则只有您消化了鬼冥,才能使鬼界安定,二来您也希望能尽快联系家人。”
二人此时坐在鬼城一处茶楼中,江祝正嗅着茶中寒凉之气不知是否着饮,闻言讶然,“你们竟不怕我掌控了鬼冥,寻到方法去了它,不当这个鬼王。”
安绍微笑,叫人撤了茶,“您若不习惯,便先不要食用,等到孟姜处叫她备些食物,她那里的东西您能够入口。”而后正襟危坐,“我等皆信,您不是那般人。”
江祝耳根一烫,摩挲着茶杯嘀咕,“那可不一定。”
正要问话,茶楼老板找了上来,诚惶诚恐道:“两位大人,是否小店茶点不合胃口?小人不知大人口味,还请告知小人,小人立刻去准备。”
出生到现在江祝也是第一次碰到这么殷勤的老板,颇有些不习惯,好言好语让老板信了他们无心饮茶离了房间,转头就问安绍。
安绍道:“这家茶楼的老板生前也是做这个生意,为人厚道老实,开茶楼的初衷就是希望给行人提供能够休息的地方,而且致力于满足每一位客人的需求。在鬼城,这家店的口碑也很好,不过大概三百年前有个厉鬼来这里寻衅闹事,之后老板就更当心了。”
江祝惊讶,“老板为了这个念头,一直不愿意投胎吗?”
“不,”安绍摇头,“老板生前有个妻子,十分贤惠,夫妻和睦,可惜赶上了战乱,老板和妻子走散,一直未能寻见,死后开了茶楼,希望能守在这里,也许哪一天就又找到他的妻子了。”
安绍叹息,“此事孟姜早同我说过,老板的妻子已经经历了很多次轮回,早已忘了这一世夫妻情分。只是老板痴心,我们……也不忍告知他。这茶楼老板开着高兴,入了轮回,世事动荡,也未必会比这里好多少。”
江祝不禁唏嘘,沉默了片刻道:“鬼界,与我想的不大一样。”
“不仅是您,应当所有人族都认为,鬼界是个没有秩序,没有规则,杀戮成性,混乱又肮脏的地方。”安绍笑了笑,并没有怒火,“死后总是要来的,就是您在意的那位修士,也是要过桥渡河,来这里稍作停留的。”
易征的事,江祝已经听孟姜讲过,据说下一世仍是有仙缘的,只是天机不可泄露,到了哪里,江祝也是没有资格知道的。
她望着窗外与人界截然不同的黑色天穹,幽幽道:“你们都知道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吧?选择我风险很大的。”
“是的,相比于人族修炼,身位鬼族的我们更能分辨灵魂归处。您的来去之处远比看到的更复杂。不过,这是鬼冥的选择,且末将观您的言行,您当是一位好的上位者。”
江祝心道你可真是看得起我,“说到了这里,我便需要告诫一声,这件事情,你们最好都烂在肚子里。”
“有件事,末将需要提醒您。”
江祝:“嗯?”
安绍严肃起来,那点老妈子的操心脸就荡然无存,引着江祝不由得也精神紧绷。
“俞折之前的话,虽然有些莽撞,不应当大庭广众之下说明,但没有说错。”安绍回忆,“他当时说,人族中,浑水摸鱼和命格被改者皆有。王属于命格被改者,即原身已死,借尸还魂。但是浑水摸鱼的,想来王心中还没有定论。”
江祝其实已经猜到了一些,但并没有开口。
安绍继续道:“当日战绩,我不如俞折和梁瞿,非是因我实力不足,而是被针对性使用了同族限制。人族中藏有鬼族,而其他人没有察觉到,因为他们是与寻常鬼族有差别的逆旅。逆旅一族被幽冥鬼族赶出后,当是学了自保能力,才能很好地混迹在人族中。”
江祝感觉到不对了,只凭月小楼一人,能有如此强大的同族限制能力,连安绍都忌惮?
“逆旅的事情我是听说过,不过你的意思是,人族中混有大量逆旅?”江祝蹙眉,“你能分辨出谁对你使用了同族限制吗?”
安绍:“那日与我缠斗的女子。”
女子……旧雪坊坊主,周蕴?!
月小楼是逆旅,云枝也是逆旅,救下云枝后她反复确认过二人的安全,而月小楼都对她打包票说旧雪坊很安全。
所有的线索串在一起,江祝猛然确定了一件事。
所谓大量逆旅混迹,是因为逆旅都聚集到了旧雪坊。旧雪坊是逆旅在这个世界最隐晦也最明目张胆的安身之所,而旧雪坊和世家宗族不同,也因为他们之间,大多没有血缘关系,只是流浪在各处,又幸运地回到了同族的家庭。
至于逆旅是怎样变更了云纹所在,江祝想,就不重要了。
阿照大概想不到他一直守护的秘密会以这样的方式被捅出来吧?
不过既然知道,就一同守护好了。
安绍只当江祝是震惊于逆旅竟然是一门之主,正色道:“人族的逆旅很多,散落于各处,无论如何,以后王也许还会回到人界,而我等或许不能跟从在侧,届时希望王能够提起警惕,保重自身,毕竟王体质特殊,若是被有心利用,怕是……”
“等等。”
江祝一抬手,打断了安绍,很是不解地看着他,“我体质特殊?命格被改,怎么算得上体质问题?”
安绍也愣了,“王不知道?”
“知道什么?”
安绍的表情不再冷静了,在桌上扣了几枚币后打了个响指,江祝眼前一花,转瞬便到了孟姜的黄泉居前。
孟姜并不在。
安绍上前一步,紧紧盯着江祝,“王真的不知道?您是灵枢之体,从未有人提过?”
江祝脑子一下就炸了。
灵枢是什么,她博览野史,曾经看到过,虽然只有寥寥几句,但能够看出灵枢是比逆旅更令人垂涎的存在。
灵枢,灵气之枢纽。灵枢体内的灵流流转与常人无异,但有一点不同——灵枢能够将所有类别的灵流,无论是修士的灵气,还是鬼族鬼气,甚至是妖族的力量,都转化为一种特殊灵流,而这种灵流,任何族群都能够吸收,化为己用。
当时她还感叹,幸好灵枢并不是一个族群,否则定然面临比逆旅更绝望的危机。
但她没有想到过自己会是。
“江祝”的这副身躯,居然隐藏着这么巨大的秘密?!
“王是什么时候感觉到变化的?”
“战后大约……十余天。”
“我们撤兵,盖因鬼冥失踪……鬼冥入体,只需一瞬,变故只会在须臾间。”
安绍目光沉重,“我们都以为王是知道的,且一般而言,灵枢吸收和转化灵流并不痛苦,王之所以有极强的排异反应,也许是因为王非本世之人,灵魂与躯体不完全契合。”
说话间,俞折已经赶到了,表情很不耐烦,“安绍你有屁快放,我这里还忙着……王也在。”
看见江祝,俞折多少没有那么放肆了。
安绍却已经没有心情和俞折去纠结这些细枝末节,“我们都想错了,王不知道自己是灵枢,而且时间对不上,王察觉到鬼冥存在的时间太晚了。”
俞折的眉毛登时就竖起来了,“怪不得,我就说王不知道的东西未免太多,以为是因为王不是这里的人才不清楚。这样的灵枢之体是不够纯粹的,而王不知道自己的身份……”
江祝心头涌上一股沧桑,“之前想着,这鬼冥应当是自主选择了我,但按照你们的说法,若是灵枢之体不纯粹,灵与鬼向来双生,鬼冥不会轻易选择我。可它现在确实在我这里,从时间看,也有出入,所以……这东西,是神不知鬼不觉,被人塞给我的。”
有人想借助她的身份,来获取鬼族王者的力量。
对方甚至不需要考虑江祝究竟知不知道自己是灵枢这件事情。如果知道,身为灵枢可以自然净化,即便是鬼冥的力量也能够尽数转化,无需担心。如果不知道,身体里多了这么个东西,难辨好坏,无论从保全自身还是不牵累旁人角度出发,这事都会被隐瞒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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