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虚 (浪沧君)

　　而这些收尸人，皆出自贫苦之家，食不果腹衣不蔽体，所以他们才不得不从事这样的工作，丹陆人非常忌讳死亡二字，他们认为所用死在外面无人认领的人，灵魂都会变成不散的阴魂，要有人将他们的尸体收走处理，灵魂才会安息，而收纳这些尸体，往往会沾染上不干净的东西，所以但凡能养家糊口的人，都不会选择干这件事，比起繁华的云都，焱城更像一座把世间丑恶都赤裸裸的呈现出来的城。
　　在他感叹世道无常之际，姝妤脑海中浮现的尽是在长暄海中看到的幻境，梦幻般繁盛的城，珠围翠绕的浮生楼，鸦雀飞过无声哀鸣的战场，映红了天际的血，她自小看惯了膏粱满地的云都，莫说是猝然死去形容枯槁的流浪者，就是那些面黄肌瘦的饿鬼也没见过，是此地权贵过分剥夺还是云都富饶只是迷惑世人的假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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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被这一连串问题困扰着，他们来到姚府前，气势恢宏的朱红色大门，两尊雄狮雕像镇宅，横梁上雕刻着各种精美的图腾，姚威亲自将他们迎进去，大院内是一方人工挖掘出来的荷花池，里面没有真的花叶，荷花用璇瑰雕刻再以翠玉衬托绿叶，池中散发出阵阵清香，不同于天钧追求古朴大气之风，豪门中虽多宝物，但更讲求建筑的整体气势，丹陆权贵们则是将府第装饰的富丽堂皇。
　　姚威带他们来到后堂，另外三人应邀来到府内，坐在镶金木椅上等待，见礼结束后，姬恒开门见山说明来意，现将身上的密函递上，他不知密函上写的是什么，只见四人的脸色从一开始的难堪不悦变成疑惑惊讶，便知密函上的内容起了作用，他抓住机会问道：“我王要说的话都在这封密函内，不知四位大人意下如何？”
　　“天钧王所说之事，我王昔日也曾说过，按理说此事我等应当全力协助，只是赤水乃是我国圣水，就是我等也不能进入其中，若是惹得神明震怒，怕会给丹陆带来灾祸。”姚威有些迟疑，天钧王曾说过王不会再归来，关于此事的决定，事关丹陆千秋万世之安宁，他不敢轻易答应。
　　“赤龟传闻虽记载与丹陆史册中，但从未有人见过祥瑞真身，我等要到何处寻找？”姞远身为右长君，掌管丹陆东境，赤水流域正是他的管辖范围，然而族书中从未有过关于赤龟的记载。
　　天钧王的密函中说道：若不寻找祥瑞，获取其力，则天地将生变，浩劫将至，大地生灵涂炭，溟洲再无宁日。渡魂塔破后，垠渊曾对四姓说过，若不能完成天钧王所说之事，人族将会被不可抗拒的力量覆灭，故而丹陆一向全力配合天钧行事，刚才听说天钧人要入赤水，他们还颇为不悦，一看密函，瞬间就变了脸色，入赤水则得罪神明，不入赤水则大地危矣。
　　“不知丹陆史册中可有记载，赤龟出于何地？”姬恒心想关于玄鸟的出处天钧曾有明确记载，那关于赤龟，丹□□姓间是否也口口相传。
　　“不曾，我自幼阅遍各种古籍，只知赤龟出于赤水，却未知其详。”子莹对此非常肯定，她算得上是四姓里对史实传闻最了解的一位，赤龟出这样重要的事，若有记载，她必会记得。
　　这样一来，该如何寻找，赤水和玄水一样，蜿蜒数千里，流入大海，若没有搜寻范围，自北向南，恐怕要数年时间才能找到赤龟的踪迹，姝妤倒不以为意，她身上有玄鸟之力，玄鸟赤龟皆为大地灵兽，只要能进入赤水，她就可利用那道灵力去探寻赤龟的踪迹。
　　“可是姬恒大人，若是此举惹得赤龟震怒，降灾于丹陆，这该如何是好。”祁安一向气盛，虽然王曾经交代过，然而他依旧不服天钧，更何况那是丹陆的圣水祥瑞，他们尚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进入，怎能让一个邻国的公主进入。
　　“祁安大人，天地万灵，谁能违背我王之谕令，莫说是祥瑞之兽，就是诸神，也臣服于我王脚下。”姬恒深知祁安的为人，这位丹陆是右副君并非喜欢找事之人，就是不愿意承认自己比别人弱，这大地上，除了他敬重的两位丹陆长君，能令他心悦臣服心生敬畏的只有两国之主。
　　一说到那位曾经怒骂自己竖子的王，气焰颇盛的祁安瞬间泄了气，两国四姓，谁人不知天钧王真正的身份乃是神族之主，神族主宰者天地间的一切，凡人无法违背神的旨意，就算那只是人间的一国之君，那凌驾苍生之上的修为，那是自己一个小小的丹陆副君能抗衡的，想到这些，脸颊似乎都隐隐作痛起来。
　　“祁安你勿多言，你们三位说说，此事是否可行，若无异议，我们再商议接下来要如何行动。”姚威让祁安闭上嘴好好坐着，此时斗气，对事情的进展毫无用处，行或是不行，总该有个合理的理由。
　　两位副君没有说话，一齐看向另一位长君，姞远点头默认此事可行，虽然擅入赤水，会冒犯瑞兽，但和可能会让人族走向毁灭的灾难相比，这点小小冒犯微不足道，若能化解这次劫难，他们还有许多时间可以去乞求瑞兽原谅，若是天地俱灭，赤龟也会消失于世间，他们岂不是成了将人族推向万劫不复的罪人。
　　长君们都以默许，两位年轻的晚辈自然没有异议，他们不过百来岁，还有半生时光尚未度过，刚看到密函的那一刻，他们就巴不得两位长君迅速点头答应，特别是祁安，他自幼在军营中长大，比起鬼神天数，他更相信自己的实力，若不是亲眼目睹了那些非人力所能及的景象，他几乎不相信少阳之上还有神族，甚至对于备受世人崇敬奎山，他也认为那不过是个修炼得道的凡人而已。
　　自从那日在渡魂塔下见识了两国君主的神力，他才开始意识到凡人有多么渺小，自那以后，他对神族深信不疑，对邻国那位被称为众神之主的王更是充满敬意，然而自小长在豪门，骨子里的骄傲让他无法低头，统一不起来的内心和言行让他时常宛若一根刺头。
　　“既然你们无异议，那此事就这么定下，具体事宜我会和姬恒大人商议，天色渐暗，诸位快些回去，切勿耽误了时辰。”姚威看他们都点头默认，知道此事已经谈妥，送三人出门前，他一再叮嘱此事必须保密，只能他们几人知晓。
　　姞远近日忙于练兵，策马飞奔回军营和副将商议布防之事，祁安和子莹并肩而行，他们的府第在同一条街的两侧，二府私交甚密，在禁止四姓通婚的王命下达之前，他们还曾是世代姻亲，除了两族的继承人，族中直系都会嫁娶对家的年轻后辈。
　　“姬恒大人打算何时动身前往赤水？”姚威让下人备下饭食，款待远道而来的故友，他和姬恒也算老相识，两人常有书信往来。
　　“我明日一早就回云都向我王复命，赤水由小女姝妤前往，此处没有外人，我也就直说了，我王希望四姓中有人能同小女一起前往，最好是子莹。”姬恒直接将弥泱的意思传达出来，他们两人皆是两国百官之长，皆拥有调动百官的大权。
　　姚威先是一愣，随即立刻明白天钧王此举的深意，果然是无所不知的神，甚至对丹陆之内的区域划分都了如指掌，子莹虽是左副君，但她并不随自己在西境布防，而是驻军于赤水岸，剿灭赫炽金和林中部族后，子氏亲军更兼顾丘壑林中的守备，而且她还是四姓中唯一的女性族长，由她和同为女子的天钧公主一同前往，无疑是最优人选。
　　“好，我派人通知子莹。”趁着天色还未全暗，他唤来管家，前去告知子莹明日一早前来府中，只说有公务要南行。
　　没想到这件事办得如此顺利，姬恒本来已做好和四人唇枪舌战一番的打算，现在看来，那些担忧都是多余的，王的一封密函，胜过千言万语，其中也少不了姚威的大力相助，他起身对着盛情款待自己的丹陆左长君诚心拜谢，为女儿，为天钧，也为天下苍生。
　　两人相谈甚欢，甚至相约天下安定后再结盟好，两国一同狂欢一场，直至子时，才撤去宴席，各自回屋休息，第二日清晨，子莹便如约而来，姚威对她说明唤她前来的目的之后，她很爽快的答应了一同前往，唯一顾虑的便是自己该如何在水下行走，姬恒的一番话很快打消了她的顾虑，在他们离开云都前，弥泱已经交代过，让姝妤用鲛鱼泪的力量保护一同入水之人，下水之后，两人必须一直牵着手不能分开。
　　原来还有这一层关系在，王果然考虑周全，且不说赤水是谁家的亲军驻守，单单长时间牵手不能分开这一点，若是男女，这样亲密的举动要让两人情何以堪，若是在天钧四姓内，那些男子都是看着女儿长大的，皆如兄长那般亲切，而丹陆人则完全不一样，这算是女儿第二次与丹□□姓相见，除了同为女子的子莹，别人真无法与她有身体接触，姬恒大为宽慰，担忧也少了不少。
　　交代一番后，他便辞别姚威，用御风术匆匆赶往云都，姝妤则跟着子莹骑马南下，小姑娘对这位第二次相见比自己年长百余岁的姐姐颇有好感，一路上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子莹是子氏嫡系独女，自母亲去世后接任左副君之位，五年前父亲故去，她至今尚未招婿，府中先有能陪她闲聊玩乐之人，偏偏她是个爱热闹的人，便时常和右副君祁安，左长君嗣君姚娴等人在闲时结伴出行，走马游猎，南行能有这样一个活泼的女孩为伴，两人聊不上几句，就觉得格外亲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