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唐久的行囊只有小小的一个,如今被陆行之折腾下来,看着竟然像个小山丘。
唐久简直哭笑不得,可是陆行之却不容她拒绝。他强悍地将这有些夸张的行李拴在了唐久的马背上。想一想,陆行之又觉得不放心,还是将里面的东西拆分成了若干份。
唐久的马背上缀了一连串的小包袱。
“俗话说,狡兔三窟,财不外露,神使此去千万小心。”陆行之像是孩子第一次出远门的家长,喋喋不休的叮嘱着唐久。
分明他的年岁比唐久还小一些,而唐久也不是第一次出门了。
知道陆行之对她不放心,唐久微微的晃了晃自己腰间的两个铃铛,怪模怪样的行了一个幽州的礼:“龙神在上,凤神保佑。”
这是幽州白月城的人忠诚他们的信仰的时候,时常挂在嘴边的话,唐久虽然并不信奉什么龙神凤神的,不过也不介意此刻安一安陆行之的心。
陆行之微微地叹了一口气,同样郑重的回了唐久一礼:“愿龙神凤神与您同在,常伴左右。”
唐久摸了摸自己腰间的两个小金铃铛,心说这“龙神”和“凤神”还真的是会常伴她左右。
不过唐久知道这是来自于她的朋友的真诚祝福,所以唐久只是冲着陆行之微微摆了摆手,随后便起身上马,一路飞奔而去。
南方水患之处距离京都大约有半月的路程,唐久快马加鞭,路上也用了足足十余日。
她听到过纪尘寰对她描述的南方如今遭灾是怎样的场景,就已经心知情况不容客观,却没有想到亲眼所见之时,南方真正的模样比纪尘寰描述的要严重的很多。
唐久一路向南而行,指间渐渐感受到越发浓重的水汽。而到了南方,那里就是连日的阴雨。
阴雨催折了房屋,有时有飓风会卷起两人合抱的大树。偶尔有骤雨初歇的时候,空气也是说不上的暑热与沉闷。
这样的天气,最要命的是会滋生瘟疫。
且不说如今正是秋收的季节,水灾一来不知道多少粮食都腐败在了地里,一年的心血也是一场空。
便是秋老虎加上再闷热潮湿,若是引来一场瘟疫,也不知道要牺牲多少人的性命。
纪尘寰当然并不是让唐久只身上路——他是想要让唐久帮他稳定南方人心不假,却也没有要害了自己的师父的意思。
甚至因为这次是唐久去赈灾,纪尘寰的准备只会更充足。纪尘寰派了赈灾的官员与大夫先行一步,周遭的粮草与物资也源源不断的向这里输送。
按理来说,纪尘寰赈灾的措施已经算是周全,可是南方这里的场景却并没有因此好上太多。
唐久白衣入城,虽然容貌在一群面黄肌瘦的灾民之中算是显眼,但是当人人都在苦难之中挣扎的时候,是没有人留心周遭会不会走过一个漂亮的姑娘的。
唐久在骤雨之中疾走。她看见房屋倒塌,流离失所的百姓瑟缩在雨棚之下,每个人手中捧着的,都是一碗清澈见底的粥。
不远处就是朝廷赈灾施粥的棚子。唐久混在灾民之中向前排队,没一会儿就看见一个凶恶的士兵吆喝起来:“没有了,没有了,今天的粥已经是没了。”
他敲着大锅,一脸的吆五喝六,却无论周遭的人怎么求他,他也不肯再多施舍出一碗粥来了。
兔子急了还咬人,哪怕是南方人总是习惯温文尔雅、吴侬软语,到了这个节骨眼上,也有人被激出了几分血性。
“怎么就没有了!那不还有米?”
一个书生模样的人义愤填膺,推开了周遭的人,直接就向着装着米的袋子扑了过去。
眼看着他就要碰到袋子,方才敲锅的士兵眼疾手快,一脚踹在了那书生模样的人的肋骨上
士兵用的力气非常大,直接将书生踹翻在地:“滚滚滚,没有了就是没有了,明天赶早!“
说着,他使了个眼色,旁边站着的官兵们“噌”的一下抽出了瓦亮的佩刀。
这样的场景每天都会发生,周遭的百姓似乎已经见多了。他们看了看已经空了的锅,叹了一口气,最终一哄而散,各自回到屋檐下避雨。
“娘,饿。”
唐久没有领到粥,却听见了一声软软的哼唧声。
循声望去,唐久便看见一个瘦的只剩下一把骨头的小女孩,她揪着同样枯瘦的女子的衣襟,嘤嘤的哭泣起来。
女子把孩子抱在怀中,轻声的哼出了一曲温暖的小调:“睡吧,睡吧,乖囡囡,睡了就不饿了。”
小女孩很懂事的往母亲的怀里缩了缩,也乖乖的闭上了眼睛。
可是唐久距离他们不远,也听得见小女孩复习咕噜咕噜叫的声音。她分明饿惨了,哪怕是闭上眼睛,也无法驱散如影随形的饥饿。
这样的场景在街上随处可见,唐久就并没有前去帮助这个小女孩。
如今这样的场景,她怎么做都不合适。无论是给予那对母女钱财还是食物,都可能为她们招来祸患。
唐久要做的,是帮助更多的人——她早一日将这里的一切肃清,南方的百姓就可以早一日得到救助。
如今街头巷尾的见闻,已经让唐久有了一些方向。
她沉默不语的看着那些士兵们收拾了施粥的工具,转着向着府衙走去。唐久选择不远不近的缀在这些士兵身后,方便探查更多的信息。
那队人马不对劲,唐久一看就知道。
“哥,我有些饿。”一个抬着锅的年轻士兵揉了揉肚子。
方才在施粥的时候掌勺的那个士兵扫了他一眼,沉默了一会儿,从怀里掏出了半个地瓜塞给了他。
年轻的士兵却是猛劲的摇头:“不,不行,哥,咱们一人一天才半个红薯,你给了我,你吃什么?”
“你是哥还是我是哥?让你吃你就吃,你管我?”
说着,老兵不容拒绝的把这红薯塞到了年轻的士兵手里。
年轻士兵却是垂下头来,捧着那已经凉透了的红薯却没有下口。半晌之后,他抬起头来,望向他们驮着的一袋又一袋的粮食舔了舔干涩的唇:“我说哥,你看我们这么熬着,还不如……”
他的话还没有说要,就只听见“啪”的一下,有人重重地打了他的后脑。
“你知道那是什么粮食?那是观音土!你要吃你不要命了!”老兵揪住了年轻士兵的耳朵,大声喊了出来。
他们派出来施粥的部队,一半是衙役,一半是驻守的士兵。如今事急从权,这些人编撰成了一队,相处几日下来也有了患难与共一般的情谊。
唐久听见那老兵的话的时候就微微的挑眉。一瞬间,所有的事情在她面前都串联起来。
唐久本就心思如发,刚才还以为是这些士兵趁着天灾而欺负百姓,却没有想到中间还有这样一层曲折蜿蜒的故事。
袋子之中的原是观音土而并非粮食,难怪他不让那书生碰。此刻若是这个消息泄露出去,恐怕又是一阵的人心惶惶。
那小士兵委屈的瘪瘪嘴:“虽然咱们眼下的存粮加上军队的粮草,全都做成粥发给百姓,可是那粥清的见得了底,我都听到那些百姓骂我们呢。”
“而且咱们才有多少存粮,又能支撑几日?”说话之间,这小兵的语调之中已经带出了哭声。
老兵沉沉的叹了一口气,他望了望县衙的方向,继续往前走:“能支撑几日算几日吧。”
南方水患治理不力已经成为现实,而千头万绪之中,粮草就成了最清晰的一条线索。
唐久当然要继续探查下去。
能够将自己的食物分给周遭的百姓,也甘心承担骂名,生怕人心涣散,这样的衙役已经算是合格。
唐久并不以圣人的标准要求他人,更何况在灾厄面前,人的天性本就是要顾惜自身多一些,而这些人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能做到这一步就已经算是让唐久十分意外的了。
作为无名谷弟子,唐久永远折服于人性之中的这些暖意与闪光点。
因此,有的时候,唐久也会反思。她与太皇太后联手,一路探索着将纪尘寰教成了如今这副样子——永远冷静,懂得权衡利弊,从不意气用事。
很难说,这不是纪尘寰姓格之中本身就存在的,不过说到底,唐久还是会感觉有些遗憾。
她的学生在人间走一遭,见识过了太多人性的弱点与晦暗,居然从来都没有被人真心实意地暖过。
需要承认的是,哪怕是唐久自己,也因为对纪尘寰有并不纯粹的期许。她期盼他独当一面,期盼他成为一个立下不世之功的君王,因而在与纪尘寰相处的时候,少了几分真诚纯粹。
这一点,唐久当然会感觉到愧怍,不过如果让她重新选择的话,恐怕还会指引纪尘寰走向这样的一条道路。
每个人生在这天地之中,就自有自己的责任,唐久如是,纪尘寰亦然。
愿天下河清海晏,这算是唐久与纪尘寰的共同目标。为此,纪尘寰可以牺牲,而唐久也同样可以。
所以唐久义无反顾地来到了南方,哪怕知道此行艰险。
受灾之地缺少粮食已经成了不争的事实,而唐久顺藤摸瓜,探寻为何此地会如此缺粮严重,竟然像是没有得到一半点外界的支援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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