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外忽然有人快步走来的声音,她急忙收敛声息,一个人声自门外问道:“公子,可是出什么事了?”
原来方才那声叫痛,惊动了守夜的家丁,以为自家公子遇上了什么意外,赶忙过来查看。
李未阳清了清嗓子,说声“没事”,待家丁下去了,轻轻拍了拍怀中人儿因紧张而略微发僵的脊背,道:“人走了。”
再这样下去没法好好说话了!
乐岚没好气地瞪他一眼,从他怀里挣出来,走到窗前借夜风平复心情。
李未阳看着她的背影,怎么看都觉得不够。
乐岚脸薄,他的甜头已经赚足了,便不再拿话逗弄她,咳嗽一声,道:“方才闹哄哄的,都还没问你今夜过这边来,是为了什么事?”
他也知闹哄哄的,却还在那里火上浇油,乐岚在心里翻了个白眼,道:“本来有话想跟你商量商量,现在我改变主意了。”
她把胳膊垫在窗台上,以手支颐,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眼,好奇问:“我在想,方才九婳的话是什么意思?”
年前被雀灵偷袭时,那根在他头顶拐弯的针仍历历在目,她一惊之下还以为他被人掉了包。
后来事实虽然证明并非如此,李未阳仍是那个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李未阳,也没有什么妖法傍在他身边,至于那根无故拐弯的暗器,始终是个难解之谜,让她耿耿于怀至今。
直到今夜,九婳的话给了她新的启发。
她以前只是把原因往来自其他方面想,最后只落得个百思不得其解,却未想过万一这力量来自于他自己?
若说是上界仙人投胎转世并非不可能,可李未阳年长于她,即便是转世也应当先她下界才是,可乐岚在下界之前并未听说还有其他仙君也一并下了界的,这假设到此处便行不通了。
因果劫的降临只在早晚之间,她心中已有了对策,倒不急于这一时说与李未阳知,眼下查明他的身份才是当务之急。
“我有样问题不大清楚,”李未阳摩挲着下巴道,“九婳能被称作仙子,照例是成了仙的,为何还要筹谋神位?”
乐岚负着手在窗边慢慢踱步,边踱边道:“这你就不懂了,神仙也分三六九等,所谓神位又名仙籍,乃是上界之仙经天帝及东华帝君点过之后才会授与的,有仙籍的神仙其名号刻于中天天禄柱之上,从此与天同寿。
“也就是说,有了仙籍才能算是正式登仙,没有仙籍的,任你修为多高本事再大,也不过是个外仙,除非天帝宣见,平常不可随意进出天界,有许多外仙,直到寿元耗尽羽化之际,也没那个机缘能一睹南天门上的风光。”
那些一心向道,一生都扑在修炼上的凡人修士,所谓得道飞升,修到最后其实也不过是个外仙,也便是所谓“人仙”、“地仙”。
真正的仙凡之别何止云泥之异,那是一道跨越三界六道轮回的天堑,修仙本是逆天之举,真正能逆得过天的又有几个?
说到此处,她才想起自己也没有仙籍,却仍在天界四处蹦跶了几百年,又觉得这话不够严谨,补充道:“当然也有例外,比如许多大罗金仙之子,出生时虽无仙籍,但生来便是仙胎,仍属仙界中人,等到成年之后,会另行封籍。”
李未阳恍然大悟:“你的意思是,九婳虽是个仙子,但却是个外仙。”
乐岚点头,“她出身于青丘狐族,只要一心向善,修满一千年时,便算是修成了妖仙。妖族前期的修炼简单,后期便十分困难,想要从妖仙渡化到真仙,非是区区几千年的修为就能成功的,中间要历无数劫难,且修为越高劫数越险,稍有不慎就灰飞烟灭。她想登仙,又怕历劫,所以才会找上我爹,目的不过想借此投机而已。”
她越想越觉得疑惑,九婳如此急功,应当不会毫无凭据就跑来找李未阳讨要人情,莫非她知道什么底细?
方才九婳走时,她给气昏了头,竟由着她走了,若早想到此处,当时便该拦住她才对!
乐岚捂住额头,懊恼地长叹一声,忍不住看了李未阳一眼,他仍是一脸无知的样子。
她无奈叹:“算了,你休息吧,我找别人问问清楚。”
第77章 .苏醒
是夜, 乐岚正准备去找玄商时,他却仿佛提前得知了消息似的, 不问自来了。
且一来便问:“你是不是还没打消把仙元分给那凡人,助他长生的念头?”
乐岚点点头,道:“正好我也有些事情想……”
玄商从袖袋里取出一粒白晃晃的丹药,她看见那鱼目似的药丸时, 下面的话顿时说不出口了。
他把丹药放到她手中, 道:“你把这药丸给李未阳吃了,用不着折你那千八百年的仙元, 他的寿命问题自然而然迎刃而解。”
乐岚把手托到眼前, 仔细地看了看,好奇问:“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长生不老药?”
“只要管用, 你管它是长生还是短生?”
送罢了药,玄商心头总算了却一样大事,又总觉得小孩子行事冒失, 无法完全放心, 反复叮嘱:“一定要看着他把这药吃了, 切记莫动你的修为——你要是敢胡来, 不消你爹娘动手,我亲自下来提你。”
乐岚收了药, 闻言诧异道:“你要走了?”
她有些怆然,算来他不过在凡界留了五天, 而自她下界到如今, 已经分别了整整十八年。
玄商于她是半个恩师兼半个损友, 这才短短相聚数日便要话别,她竟起了依依不舍的惜别之情,心下总浮着一种不大吉祥的预感:此次话别,日后怕是难以再见了。
她黯然的情绪被玄商收在眼底,哑然失笑:“不过暂别几日,怎么这样多愁善感起来了?”
乐岚摇了摇头,“在凡界待久了,难免入乡随俗。”
“这可不是个好习惯。”他道,说罢转过了身,哄小孩似的回头说道:“我走了啊。”
乐岚不耐烦地催他:“快走快走!”
玄商“嘿”了一声,抬步欲走,忽然又想起什么,只见他手臂一动,手中便多了把寒光闪烁的窄剑。
他将剑鞘递到她跟前,看了看人,又看了看剑,叹息一声:“左右拿回去也是落灰,这剑还是给你留着防身,以备不测之须吧。”
她被玄商的突然大方吓了一跳,惊喜之余有些不可置信,小心翼翼地指着剑鞘问:“真的?”
“只有一点,握剑之时须定气凝神,切不可被剑气影响神智,”因兹事体大,一不小心就是人命关天,玄商一字一字地叮嘱,恨不得把教训镶进她脑子里,“像上次那样被劫生操纵心智,只有一次不可再二,记住了么?”
乐岚捧着剑,忙不迭地点头,玄商这才放心去了。
第二日一早,她便动身去了相府,见到李未阳时,她将玄商的话重述了一遍,把装着丹药的小瓶子推到他面前,“你放心,我用指甲刮下来一点尝了尝,没有什么异常。”
李未阳打开瓶塞,丹药是小小的一粒,在他手心滴溜溜滚动着,“这就是传说中的长生药?”
乐岚道:“玄商给的,不会有错。”
她托腮看着他,眼光不时在他脸上和那粒丹药上流连,见他面上有些迟疑,便道:“吃了这药,就算跳脱轮回了,从此不死不老,除了没有法力外,和神仙也没什么差别。我们在一起,既不用承我爹的人情,也不用受我娘的束缚,不好么?”
“不是不好,只是……”他对上乐岚殷切的目光,下面的话欲言又止,末了,无奈地叹声气,将满腹的疑问与隐忧咽下肚,道:“我吃就是。”
一口温水送下,两人静静等待药效的发作。
乐岚不敢有丝毫分神,紧张地观察着李未阳的反应,问:“你感觉怎么样?”
李未阳如实回答:“唔,头有些疼。”
她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吃罢这药的后遗症,为了让他安心,只能胡乱解释道:“头疼应该是快要起效了,你忍一忍,接下来应该就见效果……”
她的话尚未说完,李未阳突然毫无预兆地地栽了下去。
乐岚抢上前去,只见他双目紧闭面如金纸,俨然危在旦夕的样子,她将手贴在他的后背心处,渡了几次灵力,灵力在他体内却犹如石沉大海,不见一丝一毫的反应。
莫非这药的药性过于霸道,他的魂魄受不住?
她慌了神,大喊两声“来人!”,家人听到呼救声赶来查看,纷纷吓得半死,急忙派人往太医署延医,在一片兵荒马乱里,几个人手忙脚乱地把李未阳安置好,乐岚心下犹如火煎一般,满脑子只剩下一个念头:得赶紧找到玄商,弄清楚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玄商自昨日别后,若无拖延,此时应已回到上界去了,她只盼他的脚程别走那么快,若能赶上他,李未阳兴许还有可救之机。
她急急地往玄商的寓所赶,可赶到之时却被房主人告知,前几日借宿的客人已经告了辞,今天一大早就离开了。
乐岚的心倏地沉了下去,向主人家勉强道了谢,慢吞吞地往外走。
从楼梯上款款步下一道红衣倩影,倚在栏杆上打量了她一会儿,笑道:“玄商先生并未走远,现正在城西的金枫林里,姑娘不妨到那里去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