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谷之中,灯火扑朔。
罗睺趁着夜色偷偷摸了回来。
本就不应该存在的房子,如今已经被墨言清理干净。
剩下的还是他最熟悉的那些。
一切好像都没变,只是在柱子上隐隐约约还留着他之前留下的痕迹未消。
路旁生长着琪花瑶草,柏树新柳,那不远处的潭水即便是在月色半敛的时候,仍旧带着几分波光粼粼。
罗睺站在这里,可以清楚地感觉到墨言的气息。
不同于当年,如今的罗睺境界已经恢复,今时不同往日,罗睺早就有这个不被墨言发现的把握。
在离开这里的第一天起,早就开始打定了主意,绝对不会再回来一步了。
之后,想了想没忍住。
而现在?
罗睺已经不想再去谈什么能不能到这里的事情了。
毕竟,没什么用处。
原本都已经打定了主意,结果被墨言一句话,直接给弄倒了今天。
敌人倒在自己手下,手臂上的血迹未干,伤口虽然已经不再流血,但是看着仍旧有些骇人。
罗睺站在远处,遥遥地望着那灯火的最中央,心中仍旧堵得慌,而这种感觉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自打上一次离开这里之后,罗睺这种感觉就没消过。
疯狂地想着与墨言对峙,结果画面只是出现在脑子里面。
兜兜转转就连那个发带都没扔掉。
这一切的一切,简直让罗睺心塞到了一定的程度。
对墨言满腔的怨言,如果是旁人,或许他在就连死法都已经想好了,而落在墨言身上,他确实在这种情况下,还怕墨言知道他就是罗睺,甚至于有些不敢靠近。
明明都靠近那么久了!
有什么不敢靠近的?
至于抛下这个身份,走回去,墨言难不成还会拒绝吗?
拒绝什么?
拒绝走失在外的花瓶回家吗?
想到此处,罗睺那一肚子的情绪,就停不下来,这都半年了,仍旧消不下去,甚至于极为难以接受。
甚至于不知道是在难以接受些什么!
是他身为花瓶,还是墨言其实并不喜欢他,又或者是别的什么。
欺瞒?
其实也没有,墨言从来没有说过那些话。
只不过墨言的一切行为都在朝着那个方向而去,让人容易误会。
远处灯火之中,站在这个位置,透过窗子,隐约能够看到墨言的影子,而就在这个时候,墨言推开了门,背着光而出,直到再往出走的时候,正巧天上云雾飘过,半掩的月轮显露,月光肆无忌惮的打在墨言的身上。
墨言好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去掉了外围的一层阵法,那本是杀阵,仿佛是为了防止些什么。
这么多年都未曾改过,时至今日墨言正值黑夜跑出来特地跑出来减了一层阵法,罗睺稍微一想,便知道了墨言的用意。
除了为了他,也就没有旁人了。
墨言是防止他回不回来,防止他记不住里面的路,防止自己来不及出手。
罗睺心情就更加五味杂陈了。
而就在罗睺一大堆思绪的时候,墨言把事情做完后,就冲着他这边来了。
或者更为准确的说,墨言其实是打算回去的,只不过他也恰巧在这边而已。
理智告诉他,他应该离开了,但是腿却是未曾抬起,整个人就像是个被钉在原地的木桩子,一动不动。
他想要看见她,却也不想见到她。
两个截然不同的思绪肆无忌惮的撕扯着他,眼见墨言即将过来,还是离开占了上风,转身离开。
只是在罗睺决定的时候,和墨言的距离已经极其相近,这么近的距离,罗睺一动作,墨言那边顿时听见了动静,当即追了过去。
山谷之中的确有一些生灵,但是显然不包括这边,就这里别说走兽了,就连鸟都飞不进来!
墨言不由得皱紧了眉头,能在这种情况下出现的人,而且还没有什么声息,墨言下意识地就警戒了起来,只是伴随着墨言目光落在远处那有些熟悉的身影,心中一个念头浮现,眼见人要离开自己的视线,墨言不由得有些焦急,当即死马当活马医,当即喊道,“是你吗?”
闻声,不远处的罗睺,脚步微微一顿,本就是想见,又不想见的状态,如今墨言这一声,仿佛像是被捅破了窗户纸,也像是离开的最后一个机会,不过还未等罗睺下定决心,墨言趁着这个机会,赶忙用最快的速度追了上去,直接挡住了他的去路。
随即,她看到的就是一个满身尽是伤势的他,那一头如瀑的黑发就那么披散着,脸上还带着血迹,原本的白色染墨的衣衫,如今却染红了不少的地方,还有一些和原本的墨色融为一体,让墨言分不清,在那墨色之下到底如何,是血红,还是乌黑,说不心疼都是假的,她好不容易养好,如今她出去一趟,结果人就失踪了,唯一的好消息是临走之前留下过消息,虽然这消息空无一物,而等到他回来的时候,带着一身的伤。
他就站在这里,目光看着她,眼底带着墨言看不懂的情绪,幽深至极。
只是墨言现在已经没空去注意罗睺的表情如何了,她现在满心满眼,都是罗睺这一身的伤口和血迹,墨言伸出手指碰了碰他脸上的血迹。
“不是我的。”
不等墨言松口气,随即就发现了隐藏在一片血红布料之中的伤口,墨言不由得皱紧了眉头,脸上或许不是他的,但是身上这些绝对是有他的!
眼见他现在如此,墨言就知道他的伤势,听他的话是靠不住的,“忍着点。”
墨言说着,揭开那沾着手臂的布料,随即露出了深可见骨的伤口,墨言想要把这伤口愈合,却是被他一手拦下。
“放在经脉之中或许有点问题,但是都是这等伤口了,总不能还有问题!否则,那你当年怎么过来的!”说着,墨言直接按下他的另一只手,法力直接冲着那个伤口而入,虽然会更疼,但是很显然比这么放着要好很多,不过就现在的情况,她还只是看到这一处,身上还不一定有没有呢,不管怎么说也要检查一遍。
不过想要好好检查,在外面就有些不太好了,墨言不容置疑的当即把人带到屋中,安置坐下,随即就开始扒衣服,见此情况,他面上一红,当即就起身就要走,你都不把我当道侣了,你还想扒我衣服?!
只是不等罗睺抬腿离开,却是被墨言一把按住。
墨言的目光落在那有些发红的脸上,当即解释道,“我就是看看伤口。”
而且就这种情况下,但凡是个人也不会像是你脑子里面想的那些东西的!
不过想到这里,墨言打量了一下自家花瓶,因为流血过多,面色有些苍白,沾了血后更显得分明,衣衫因为她刚刚的动作以至于看起来有些凌乱,那随意散落的发丝,自己偶尔也能够缠绕住……
人不能,至少不应该。
墨言用最快的速度打住了自己脑子里面被他带跑的思绪,还未等再想点什么,就被他腰肋处的伤口,吸引去了所有的注意力。
墨言深吸了一口气,当即用法力覆盖其上,试图让这伤口愈合。
就在墨言如此专注的时候,罗睺也在看着墨言,有些话堵在嘴里,到底没说出口,除却那些可能是误会的东西,还有便是假如他真的质问了墨言,那就相当于暴露了身份,毕竟那其实在明面上只是两个人能够知道的东西。
只是这么想想,罗睺不由得想到那两个人其中一个是鸿钧,罗睺的脸色就更差了。
眼看着墨言手指的温度,只隔着薄薄的一层,就那么落在他的腰肋,罗睺深吸了一口气,心中默念着只此一次,随后伸出了手腕。
墨言眼见如此,倒是有些犹豫,这么探查,的确是最简单全面的,但是由于上一次她的法力刚刚沁入其中,他就当场吐血这件事情让她记忆极为深刻,只是看着他如此,仿佛胸有成竹的样子,墨言思索片刻,最终还是带上了法力,渗入其中,随即他如今的情况就尽数落在了墨言的感知之下。
内伤极重,但是好像并非源于这一次的缘故,原本他的内伤就不轻,总的来说并没有到危及性命的地步,不由得让墨言松了一口气,不过即便如此,墨言的法力还是在他体内转了一个大周天之后,才缓缓松了手。
不过即便如此,墨言还是忍不住问道,“你身上的伤势,是谁动的手?”
闻言,罗睺看了眼墨言,当即看出了墨言那想要为他报仇的念头,不过却也没有在这种事情上大做文章,当即道,“死了。”
“之前,你跑什么?”墨言继续问道。
此话一出,他顿时不说话了。
墨言也不着急,只是安安静静地等着,随即听见他缓缓道,“我不知道是你。”
闻声,墨言也沉默了,面色甚至于有些沉重,脑子里面全都是回来之后遇上了旁人,原本看着这一幕就有些心疼的墨言,现在感觉都开始有些后悔为什么自己走的时候没带着一起走,好歹不会像是现在这个样子。
“我回来晚了。”她声音之中充满了后悔。
罗睺抬起眼眸,看向她,明明是满腔怒火,如今竟是被墨言这一句话浇灭了大半,明明是最好的机会,此刻罗睺却是说不出半点指责,最终只是哑声道,“不是你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