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无法辩驳,因为他对妖带着偏见。
青风:“你最后……是怎么……”
天婴:“火祭。”
青风心中一震,对,是火祭,神君提到过。
青风此时此刻只想落荒而逃,临走前,他看了一眼还搭在她肩膀上的那件半透明的衣服,他想解释他本意不是如此,可他说不出口。
他伸手想将那裙子拿走,天婴却紧紧攥住了它,她抬起头直视着他,一字一句道:
“我没有你眼里那些礼义廉耻,但是我有自己的是非曲直,我想早些结束这个乱世并不是为了讨好你们,而是想我妞妞在有生之年帮我看看太平盛世是什么样子。”
*
青风不记得自己是怎么逃离那里的,他只记得自己回来喝了很多的酒。
喝得酩酊大醉时候他拿出了水镜,看着镜子里躺在床上的少女,她直直地看着天花板,神情漠然。
他觉得心中抽痛,一把扔掉了手中的水镜,它化成地上的一滩水渍,流淌在他摔碎的酒坛之间。
终于,他从地上站了起来,“从一开始这个差事就不该落在自己头上。”
一身酒气的他飞向了九重阁,远远地,他看见了正在抚琴的容远。
容远一身月白色的长袍镶着酒红色的边,用一条红菱做的腰封,不仅不显柔媚,反而显得他清贵无双,从容又风流。
冰肌之下藏艳骨。
青风走到容远面前,曲膝跪下,双手捧着那一滩水渍,正是碎掉的水镜。
“神君,属下领罪。”
容远看着酩酊大醉的青风还有碎掉的水镜,眸色微微一暗,但是很快恢复如常,“既然知错,就去领过。”
青风:“神君,属下实在无法胜任这差事。”
容远停下了正在拨动琴弦的手指,“为何?”
青风:“我不想再逼死她一次。”
容远:“何来‘再’?”
青风:“神君,我跟了她这些日子,她真的没有一点可疑,没有接触外界,唯一的解释就是她重生了,上一世是被我们逼死后她重生了。”
容远收回了他那双修长的手,正色看着青风,“你喝多了。”
青风:“我不想再逼死她一次。她真的是一只无辜的傻兔子!”
只听“哐”一声,容远的手拍在了琴弦上,发出了震人肺腑的声响。
惊得本已歇息的鸟儿,啼叫着乱飞,震得扶桑树沙沙作响。
青风的酒被这声巨响震醒了一半,他抬头看着长琴前的容远。
他面色凝着几分霜雪,平静的嗓音中带着不怒自威的威仪,“万千生灵谁又不无辜?”
“你今日怜她无辜,日后一睁眼只能看到万千尸骨,你到时又去怜谁?”
青风:“神君,为什么一定要复活孤神?这世间有你不就够了吗?”
这句话他一直憋在心中,论雄才伟略,论仙资神力,容远在他心中都已封神。
但他知道孤神不可亵渎,况且自己还是“神官”,若非今日以酒壮胆他绝对不敢说。
说完后他已经等着容远的责罚,不想容远只是淡淡地道:“不够。”
青风,“神君未来到底会发生什么?您在忌惮什么?为什么一定要复活孤神?”
不是饕餮,也不是穷奇。青风无法想象,到底是什么能让容远忌惮。
容远只道:“倒时你便会知道。”
青风也不敢再问。
容远站了起来,凝视着他,“你我身上承担着亿万生灵的命数,不该妇人之仁。我本以为你比苏眉坚定一些,终究还是年轻了。”
青风颓败地垂下眼,“我只是……不想再……”
容远:“你既然说她是重生,那便列出理由来说服我。你要明白,所谓重生不是她一人重生,而是整个世间万千生灵都重活了一遍,包括你,你对所谓前世有一丁点回忆?”
青风:“我……”
容远拂了拂衣袖,“自己去寒潭思过,什么时候想通了什么时候出来。”
青风看着流淌在地上的水镜,想将它捧起,容远道,“你不是不想看这兔妖吗?想通后去星辰那里,劝说她复兴仙族。”
青风本以为自己会如释重负,会兴高采烈,结果……
并没有。
他心里沉甸甸的,胸口也喘不过气来,但是最终他向容远行了个礼,“谢神君。”
*
青风离开后,容远看着地上半毁的水镜,青风做事向来粗中带细,今天居然将这么个法宝给摔成了这样。
他脸色冷了几分,从那滩水渍上踩过。
空中出现了一个白色的结界,他从结界之中跨过。
*
天婴知道自己生病了,她一日成妖,成得太着急了,身体并没有那些经过历练的妖那么结实。
她感觉很冷,身上却很烫。
她努力地撑起身子,想去倒一杯水,却看见模糊的视线中出现了一道修长挺拔的白色身影。
作者有话说:
我猜今天大家的弹夹应该也是满的……
第二十四章 入梦
天婴以为自己出了幻觉。
但是自己的幻觉里怎么会还有他呢?
想了一想,哪怕是垃圾,堆一百年现在清扫了出去,也还是会留点残渍的。
白影越走越近,压迫感越来越强,那种窒息的压迫感再次袭来。
她收回了伸出去拿水杯的手,抱着被子看着眼前越来越清晰的男子。
哪怕看了俊美的青风不少时日,再次看到容远这张熟悉的脸时,还是会觉得炫目。
仙姿玉容,甚至带着几分透明感,俊美过人,冰肌之下藏艳骨。
他腰间的红菱,让他添了几分艳色,更显风华绝代。
天婴记得这红菱,关于这红菱的记忆让她脸突然红了起来,立刻晃了晃脑袋,把那些回忆甩出去。
容远长指拿起了杯子,不紧不慢将水注进茶杯,“对付青风不挺有一套。”
他声音明明是平静的,但是天婴却觉得暗含波澜。
也不知道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难不成是只青风被自己打的那两个巴掌去向他告状了。
倒也不至于吧。
容远将杯子递了过去,天婴看着那只轻轻捏着茶杯,他一根根手指极为好看,那是一双看起来弹琴作画的手,瓷白,精贵。
但是细看却骨节分明,白皙的皮肤下隐隐透着青筋。藏着蓄势待发的力量。
天婴没有接他手中的杯子。
容远垂下眼,“我不是青风。”
天婴没有反应过来他这句话什么意思,只见他殷红的薄唇轻启,“我不是什么好人。”
天婴听出了他语气中的威胁。
容远不是好人这件事她可是比谁都清楚。
他绝不像青风那样嘴上吓唬自己,但是有些底线不会触碰,比如不会伤害无辜凡人。
但是容远不同,他那张谪仙的容貌下藏的是一颗无情又冷酷的心。
在他眼中三界生灵无关贵贱。
该杀就杀。
无论是仙,还是凡人。
容远将茶杯递到了天婴的面前,依旧是从容优雅的模样。
他嘴角甚至有些若有若无的笑,自带风流。
但是一双琥珀色极为漂亮的眼却冷冽疏离,拒人于千里之外,只叫人心底生寒意。
容远便是如此,即便面带笑容,眼底也是冷的。
他瞳孔中映着的也不是自己,而是一具草种的容器。
天婴本就口渴,现在容远将水递过来,她也懒得与自己过不去,于是伸手去握茶杯。
她这时候大脑确实是晕乎了,几根手指覆盖在了容远的手指上。
或许她手指太过滚烫,觉得他手指却似冰一般。
一股抗拒让她触电一般松开了手。
容远将水杯放在了一旁,从袖子里抽出一张雪白的帕子。
天婴看到他这动作,哼了一声,也从自己袖口中抽出一张帕子,在他面前用力地擦拭着刚才碰过他的手指。
容远看着她的动作微微一顿,倒是原封不动地又把那张雪白的帕子放回了广袖之中。
“报复心挺强。”他淡淡道。
天婴听到此处一顿,她报复心若是真强,现在跳下床和他拼一个鱼死网破了。
天婴将擦过手的帕子往被褥上随手一扔,道“你来做什么?”
容远却没有回答她的话,只是看着自己手中的水杯,“要我叫人来喂你?”
天婴愤愤地看了他一眼。
所谓的叫人来喂,怕就是让人灌自己喝下去。
她一把抢过了水杯,避免和他有任何触碰,将水咕嘟咕嘟地灌了下去。
这时容远自顾自地倒了一杯水,一边倒水一边悠悠道:“我希望你能好好善待自己,不要再生病。”
这句听似温柔的话暗藏着多大的无情只有当事人知道。
他在提醒自己:她只是一个容器,一个连病都没有资格生的容器。
天婴吸了一口气,沉默不语。
容远显然并不满意天婴的沉默。
他把玩着手中的瓷杯,淡淡命道:“说话。”
天婴忍不住道:“我生病了你可以让医修来看我,为什么不让我生病?你以为我想生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