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容远呢?
她摸了摸自己的丹田,他不可能不在乎这颗草种。
若自己死了……
想到这里天婴瞳孔一震,终于明白了容远这一世为什么不来。
上一世自己一到烛比洞府他便现身救了自己,只因为烛比有虐杀癖,那时候的自己,有着生命危险。
而现在不然,饕餮没有要自己命的意思。
容远本来要的就是一个能够供养草种的容器而已,至于容器在哪里,容器心里怎么想,那不是他关心的事,只要自己还活着,他无需急于一时,更没必要多此一举得罪饕餮!
想到这里,天婴五味杂陈,一言难尽。
但不得不接受现实:容远就是那么冷酷理智到让人发指的存在。
想到这里天婴抓着自己的头发,把头埋在了桌面,闻到一股让她厌恶的鱼腥味。
天婴算是风风火火地被饕餮送进后宫,然后轰轰烈烈地把饕餮赶了出去,直至现在饕餮对她不闻不问。
后宫的妖各有想法,其中最合理的莫过于她不识好歹,得罪了饕餮,侍候天婴的宫娥也由热情至冷淡,比如前几天还有上好的新鲜胡萝卜,现在却是顿顿都只有咸鱼。
其实这时候她半点胃口都没有,萝卜还是咸鱼对她来说都一样,但是此刻她看着那条咸鱼若有所思。
容远不来找自己,只有自己去找他。
她知道妖王宫中处处都是容远的视线,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眼里。
但是自己想见到他,却何其难。
他们的关系从来都是极致的不对等。
前世如此,今生亦然。
*
天婴的一举一动都传到了青风这里,由青风过滤后再禀告容远。
青风是少年将军飞升成仙,少年成名,叱咤沙场,威风凛凛,如今整日听那只兔妖在后宫抢萝卜的鸡毛蒜皮,烦得他恨不得一剑将饕餮后宫里所有的萝卜劈得稀烂。
他几乎是咬牙切齿地问一旁乐得清闲的苏眉:“难道你不更适合这种事?”
苏眉展开折扇优雅地摇了摇,“怎会?我是那么八卦的仙吗?”
说罢苏眉弹了下手指施了个法术,将青风毛躁的额发顺了顺,笑道,“神君做事一向有他的理由,他应该是怕我心软,对那小妖生了怜悯之心。”
苏眉收了扇子叹了口气,“其实那小妖生来就为草种容器,想来着实可怜……”
九重楼上,他看着远方悠悠云海,他粉色的长衫在云霞之中吹风飞舞。
青风抿了抿唇,正要开口,听负手而立的苏眉道继续:
“我这个人心地善良,宅心仁厚,悲天悯人,容易对弱者起同情心,不像你铁石心肠,宛如泥塑木雕一般,还一根筋。”
青风沉着脸,最后千言万语化成了一个字:“滚。”
*
青风成天听着天婴那些胡萝卜咸鱼的鸡毛蒜皮,整个人都变得毛毡毡的,自己也跟只炸毛的兔子似的。
好不容易合眼睡觉,梦中都是不断旋转的胡萝卜,中间还有一只露出两瓣牙齿,对自己奸笑的兔子。
他猛地惊醒,用掌心按着脑门长长叹了一口气。
但因为天婴的命过于重要,青风还是无奈地将这些事面无表情地向容远复述一遍。
大致就是今日小妖向女婢要胡萝卜,但是女婢不依,依然给她扔了咸鱼,小妖为此和女婢扭打了起来。
下棋的苏眉忍不住笑了起来,“为了一根胡萝卜和宫婢扭打起来?是孩子吗?”
青风想到什么,脸上露出了几分尴尬,然后清了清嗓子,道:“说是孩子倒也不为过,那小妖……那小妖成妖前未经历过发/情期。”
青风一口气说完,为了尽量让自己少一些尴尬,他一张俊脸崩得一点表情都没有。
苏眉也顿了顿,虽种族不同,但毕竟是个人形的妖,他们几个好歹也是神官,聚众谈这个,确实有些怪异。
容远脑中拂过他在三清殿时拒绝饕餮时的模样,道:“确实是个孩子。”
苏眉想了想:“会哭的孩子有奶喝,她现在受了冷落,可能意识到不能与饕餮对抗下去,正在引起饕餮注意。”
青风讽刺道:“之前视死如归,这么快就妥协了?”
苏眉:“不然呢?她想保那孩子的命,除了讨好饕餮求他放过那些孩子外还能怎样?”
青风哼了一声,“凡人孩子是恩人这种烂俗了的谎话不过是她编造出来博取眼球的借口罢了,你还真信。”
苏眉:“……”
容远:“她另有打算。”
青风看向容远,苏眉:“神君?”
“您怎么看?”
容远按了一枚棋子,“静观其变。”
*
又过几日。
饕餮果不其然,并没有来。
苏眉:“饕餮怎会任只小妖呼之即来挥之即去?可能是晾着她,也可能是早将她忘了。”
容远面无表情,看着手中的卷宗。
青风:“她绝食三日病倒了。”
看着卷宗的容远终于开口,“让宫内的人活动下,找个医修去看看,别让她胡闹伤了身体。”
她身体是草种的容器,若是身体虚弱会影响草种的苏醒。
苏眉:“要不要给她提一筐胡萝卜去?”
容远抬眼看他。
苏眉被他一看有些心虚,“是我多言了。”
容远声音很平静,“收起你无谓的同情心。”
苏眉:“属下知错。”
*
青风再次来报:“医修看她,她很配合,只是拒绝吃鱼,啃了些院子里的草。然后找医修要了一些药,不知该不该给?”
容远:“什么药?”
青风清了清嗓子,面露尴尬:“催熟的药。”
妖化形时虽已经在向人靠近,但是修为不高的小妖无法摆脱兽/性,比如不处于繁殖期的妖会本能地拒绝交/配,这对一些不顾一切想上位的妖女来说不利,所以她们会向医修求催熟药,提早繁殖期,便于承欢。
容远不暇思索,“给。”
*
天婴看着手中琉璃瓶子里面粉色的药水。
上一世她虽然对容远一眼万年,但也是少女心萌动,并不真懂那些男女间的事,屁颠屁颠喜欢了容远许久才迎来繁殖期,但是她那时还根本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只以为自己病了。
她想黏着容远,想容远摸她的头,想贴在容远身上。
容远自然是不愿意的。
后来她茶饭不思,日益焦躁难受,泪汪汪地看着容远,“大人,我得了不治之症,不能陪着你了,我死后你……”
容远才挑了挑眉,冷淡打断了她:“你发/情了。”
那时候,她又惊又恐,又羞又恼,不知所措,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
现在她看着这瓶药水,她很清楚为什么胡萝卜都要不来半根的她,会有医修来看自己。
因为容远。
那这瓶药也是经过了容远的同意。
他让自己喝下这些药,不过是怕自己死在饕餮塌上,怕草种没有容器。
想到这里,她将这瓶药一饮而尽。
作者有话说:
饕餮:容卿体贴,上赶着送老婆。
第九章 相见
他的手指覆上了自己的手背。
对于小妖而言,进入繁殖季不交/配会非常煎熬,但是如果还没有进入繁殖期,交/配那更是痛苦。
她横了心留在饕餮身边,为了让自己少吃点苦头,只能想这样的方法。
但是她看着那个空空的瓶子,想着这是容远授意人宫内的医修给自己送来的药。
即便此刻心中不像前世那般痛得如刀绞一般,但是记忆还在,要说心如止水毫无波澜,那是不可能,容远对她来说终究不是一个不认识的陌生人。
她躺在床上,用手背挡住了透过窗户照射进来的不算明亮的光线。
容远对自己极其任性,并非每次来的时候自己都处于交/配期,可是她无法拒绝容远,因为是他。
那时候,她痛并快乐着。
因为他会在耳边哄自己一下,哪怕只是一声轻笑,或者只是让自己乖一点。
事后他也不会急着走,会多抱自己一会儿,有时候甚至会到天明。
她窝在他的怀抱,觉得很幸福,却又担心他下一刻就会离开自己,好怕他一离开又是三五年。
现在想来,她和容远在一起的时候幸福的时光远远少于痛苦的时候。
而她却靠着这一点点甜挺了整整一百年,患得患失地过了一百年。
她又想起小时候躺在小主人妞妞怀里的时候,她小小的怀抱却很温暖。
妞妞软乎乎的小手一下下抚摸自己的皮毛,用稚气的声音喃喃道:“兔兔,不要怕,妞妞保护你,你是妞妞的乖宝宝,你要快快长大。”
那时候妞妞吃饭抱着自己,睡觉抱着自己,她没有担心过她会将自己放下来。
现在想来,这才是幸福吧。
不会随时随地担心自己会被抛弃的幸福。
上一世自己把所有的精力所有的时间都荒废在了一个让自己患得患失,一心只要自己命的男人的身上,而妞妞……
想到这里,她两颗圆圆的泪珠从眼角滑下,浸透在枕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