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管任她弹之,可以为小酒馆增添高雅氛围,又不用额外付薪资,何乐而不为?
久而久之,海心居然有了一批固定的“听客”。他们特别喜欢听海心弹钢琴,时常来捧场。偶尔也要求见见钢琴师,海心便会让多娜代替她出面。多娜性格开朗,向来喜欢与人聊天,自是不会拒绝。
而听客们也不会发觉真正的钢琴师是海心。为增加神秘感,钢琴被放置在偏僻角落,还与正厅隔着厚厚的门帘。
这夜又来了一批客人,他们午夜抵达王城港口,因着订不到客房,只能暂时待在小酒馆。
客人们付费叫来跳舞女郎,给手风琴师和钢琴手额外打赏,热热闹闹了大半个晚上。
海心一直待在后厨,给客人们配餐和调酒。客人们玩得太晚,主厨和一个年纪大的厨娘已经下班,只留副厨和她,两个人有些忙不过来。
就快天明,可这些客人仍不见要走的迹象。后厨的门帘掀开,满脸苍白的多娜端着空托盘走了进来。
“多娜,你怎么了?”正在配餐摆盘的海心看到了,“不舒服吗?”
“是的,我很不舒服,可能是着凉了。”多娜的声音微微颤抖。
“那我来吧,”海心接过多娜手中的空盘,“你到墙角的椅子上休息一下。”
多娜就像失了魂似的向墙角走去。
海心蹙了蹙眉,端着配餐和酒水出去了。
厅堂里一派热闹,妖艳的浓妆女郎正高笑着旋转着跳舞,引来了男人们的叫好和口哨,手风琴师更欢快地奏乐,性感女郎们因而越跳越快,越跳越快,就像灯火下的绚丽影子,旋转得让人眼花缭乱。
“这是哪个桌的?”海心端着托盘低声问一个女侍应。
这个女侍应接过托盘,扭着性感腰臀,直接妖娆地走向最华丽的席位。
海心避站暗处,看到席位上坐着几个衣着贵气的男人,其中一个尤其醒目,四十岁上下,五官深刻硬朗,一圈性感蓝色胡渣,长相还算过得去,却因双颊凹陷显得有些刻薄寡恩。他之所以醒目,因为穿的衣服是最华丽的,其他男人也全对他一脸谄媚地笑着敬酒。
“难道他是那个公爵的私生子?多娜就是因为遇上了旧情人,才会失魂落魄?”海心暗想。她记得多娜当初是看上了公爵私生子才拼了命也要进公爵府做侍女。
可那男人一看就不是个好东西,色迷迷地看向跳舞跳得最好的风骚女郎,还掐了一把刚端盘过去的女侍应的腰。
海心回到后厨,想安慰下多娜,却看到墙角椅子上空空的。
“多娜去哪儿了?”海心问正打哈欠的副厨。
“她刚刚出去了。”
“去厅堂?”
“嗯。”
海心只得又返回厅堂,惊异地发现多娜竟和刚刚那个女侍应一起倒在那个穿着华丽男人的怀里,三人高声笑着,边调情喝酒边划拳,引来左邻右座暧昧的眼光。
海心怔了一会儿,多娜不是一个喜欢与男人调情的女孩,今晚怎么这么反常?
天色渐渐发亮,这批客人开始离去。海心做完最后的收尾工作,准备找多娜一起回家,却一直没找到。
她问正准备离开的副厨,副厨一脸暧昧,“我看到她跟那些客人一起走了。”
她惊了一会儿,本想多问几句,副厨却揉着倦眼快步离开了。
她只得独自冒着初春的寒风回家。
一觉醒来,已是暮色昏沉的傍晚。对面的床上空荡荡,多娜竟一直未归。她心中有种不祥的预感。
梳洗过后,她接着去小酒馆上工。
今晚小酒馆的人很少,已近午夜,可仍没看见多娜的身影。
主管还很好奇问她多娜去哪儿了,她只得先代多娜向主管请个假。
到了午夜,小酒馆的人越来越少。她坐在僻静角落静静地弹钢琴,弹的是贝多芬的《致爱丽丝》。
动人的乐曲从她的指尖流出,飘飘荡荡。或许今夜人特别少,厅堂尤为空荡,加上午夜的风,流淌的优美钢琴声竟飘到了小酒馆外……
一辆普通黑色马车正载着刚从港口下船的客人驶过夜阑人静的大街小巷,四只车轮在碎石道路上咯吱作响。
“停车!”一道沉稳柔和的女声从车内传来。
马车即刻停下,这道女声又出现了,“往钢琴声的方向驶去。”
“是,夫人。”
这晚小酒馆的主管惊异地迎来一位看起来很高贵的夫人。虽看不清她被长帽遮住的脸,却从她华美的黑色长裙看出不是一位普通贵妇。
来小酒馆的女人本就很少,贵妇级别的更少。
主管连忙恭身相迎,想把她引到最华丽的座位上,但她却径自走向灯火照不到的隐蔽座位。
紧紧跟随她的是一位华衣侍女,但主管眼尖地瞥到,门外岂码有五六个护卫在暗处等待。
主管暗暗惊奇,面上一派恭敬的态度,“请问夫人想要些什么?”
“一杯热茶,一碟小点心即可。再给外面的护卫送上热茶、糕点和一些热食。”
“好的,您稍候。”
转身离去的主管越发惊奇,这个贵妇竟这么厉害,连他刚刚偷望外边都注意到了,因为她点餐时,语气似笑非笑。
与他们隔着一道厚门帘的海心继续弹钢琴,连弹了两首,待合上钢琴盖时,门帘外的贵妇人和侍女早已离开。
天色还未亮,海心匆忙行走在回家的积雪未融碎石子路上。
刚入巷子,一道瘦弱人影就朝她扑了出来,她吓了一大跳,震惊道:“多娜?你怎么变成这样?昨晚上哪儿了?”
多娜的脸上、头发上、衣裙上全是可怕鲜血,惨不忍睹。
多娜猛地爆哭,“海心姐,我……我杀了人了。”
海心满脸骇然,“你、你杀了谁?”
“就是小酒馆的那个男人。”多娜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我、我、我在床上……捅了他好几刀。”
“你为什么要杀他?”海心也一下慌了。
“是、是他……他的马车,那天在小酒馆对面的街上撞死了我母亲,我蓬头散发地冲出来抱着母亲嚎啕大哭,他却坐在车上骂我母亲活该,不长眼睛就得死,我当时哭得气都喘不上来,没能与他争吵,却看清了他长得什么样子。”
海心又惊又恐,一时不知怎么办。
眼见浑身是血的多娜仅着一条薄裙,冻得瑟瑟发抖,她连忙脱下身上厚厚的连帽长衣,披在多娜身上。
隐隐约约,似有嘈杂声从不远处街道传来,与当年和小狼狗在死巷内找银票听到的卫兵找人声音有相似之处。
“我们快跑!”她立刻拉着多娜在巷内拐了个弯,朝另一处渐渐人多的街道逃去……
接下来两天,她和多娜就像丧家犬一样东躲西藏。这个男人身份竟不一般,是个侯爵,被多娜捅死后,霍曼王城近乎封锁,小酒馆也被封了,全城大搜索杀人凶手。
多娜被那日的满床鲜血和凶神恶煞的追兵吓破了胆,竟有些精神恍惚,不时哭泣大叫,吓得海心后来只能用块柔软的布封住她的嘴巴。
海心带着多娜一天会换三个地方躲藏,狭窄的下水道,贫民窟的破旧小屋还有富贵人家的废弃地下室。
海心极想带多娜出城,但现在全城封锁,想出城近乎痴人说梦。
就在海心最头痛的时候,忽然遇上了小歪。小歪是她在阿拨斯小旅馆打工认识的杂工。
海心带着多娜再次躲入贫民窟附近的小树林,与正在伐木、砍柴的小歪不期而遇。小歪看到她很惊讶,她也很惊讶,简单问候了下。
小歪见多娜有点疯疯癫癫,惊奇地问怎么回事。她当然不能说实话,只说这是个因为母亲死了而有点疯癫的女孩,过段日子就好了。小歪不疑有他。她又接着问小歪附近有没有临时的住所,她们只住一晚。
小歪想了想,说道:“姐不嫌弃的话,可以住在我来树林时才会住的草棚里,我一般在贫民窟的砖头房子里住。”
海心当然愿意,带着多娜跟着小歪去了草棚。
简陋混乱的草棚里,她把已疲惫不堪的多娜放到破旧的棉垫上躺着,盖上破旧薄被,见多娜闭眼睡着,才略微松口气。
小歪递给海心一份干面包,“姐,拿去吃吧,我只有这个。”
“谢谢。”海心感激地道。
上次从陵墓逃出,也是小歪的草棚和食物救了她。有些人似乎注定是她的救星,有些人……则是灾星。
小歪离开后,海心也只啃了几口干面包,心急如焚实在吃不下。
作者有话要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7章
她靠着多娜微闭上了眼,东逃西蹿大半天,也有些累了。
再次醒来时天色微微发亮。
多娜仍在沉睡,她轻轻起身,整理下微乱长裙,又将乱七八糟的长发梳成辫子,刚刚梳好,小歪就出现了。
小歪带了一罐热粥过来,“姐,你起得真早。”
“这次真谢谢你了。”她叹道,“我们等会儿就离开。”
“不用那么急的,”小歪将粥罐放在地上,“我这两天又不在这儿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