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支着下颔,听得左耳进右耳出,目光不知不觉被旁边桌案垂下的一截宽袖吸引。
那袖子被风吹得一荡一荡。
梦里面似乎也有这么截袖子,只是那时她是一株盘在人手腕的草。
草多快活啊,好像青天白地里就没有她害怕操心的事。
在她的出神间,先生还点到了她。
在一众眼神里,江蓠一整篇《治学论》流利且一字不差地背出来了。
先生似才满意:“诸位且看,这才是勤勉之人,治学之理……”
“江蓠,坐。”
好一通夸,江蓠在各色眼神里坐下。
这下,她不在意袖子不袖子了,认真看起书来。
早课在一片乱糟糟里结束了。
先生一走,除了几个还在学生,堂屋里顿时又热闹起来。
森柏在那“治理”方才嘲笑自己的学子,一些人去外面放风,还有些人三三两两聊天。
江蓠则看看褚莲音,褚莲音打了个“明白”的手势,从桌兜里就将江蓠买来的雪花糕隔着一个学案丢了过去:
"喂,沈朝玉,请你吃!"
她声音脆朗,惊起窗边一只雀鸟。
沈朝玉头也未抬,只将手里的书卷翻了一页,道:“谢谢,不必。”
褚莲音被噎了个正着,原想放弃,想想江蓠排队二十文买来的,就又走到沈朝玉面前,亲自将那雪花糕推到他眼皮子底下。
“请你吃。”她慢吞吞道。
沈朝玉这才抬起头来,他坐在窗边,阳光透亮,照在他蓦然抬起的一双如水的眼睛里。
那眼里有着疑惑,像是不解她为何突然有这一出。
饶是褚莲音对这未婚夫冷冰冰的性情不十分欢喜,可也突然感觉到一阵眩晕,像被阳光照得晕了头。
“请你吃。”
她又道了一句。
两人的这一番动静,早就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
这两人是未婚夫妻,褚莲音端庄大方,沈朝玉翩翩似玉,只是从前两人一直保持着君子之交淡如水的距离,此时褚莲音突然如此,自然激活了这帮学子们看八卦的心。
学堂内一时间热闹起来。
沈朝玉在众人的起哄声里,接过雪花糕。
他说了声谢,就放在桌边,还是低头看他的书。
男子长指如玉,搭在白色的书页上,阳光照亮他半边侧影,让他整个人似一副静默的画。
起哄的人见此,反倒说不出话来了。
唯有一人,见他没吃,大着胆调侃:“朝玉公子,我正好饿了,你若不吃不如给我?"
“姓姚的,你饿死鬼投胎啊!那可是褚小姐送给沈公子的,你吃什么吃!”有人丢他,这人却嬉皮笑脸,不以为意。
而话题中心的沈朝玉却是抬起头来,那张如冰似玉的脸没什么表情,只是看了眼说话之人,就将桌上的雪花糕递过去。
“真给我啊。”
说话那人来接,却被褚莲音中途劫去。
显见她是气怒了,将雪花糕往沈朝玉桌上一拍:“沈朝玉,你倒也不必如此。这雪花糕原也不是我要送你,是阿蓠妹妹感怀你昨日的仗义,所以特地请你的。你若不吃便还我,免得糟蹋了人的心意。“
说着,便伸手过来,要将那雪花糕拿回去,沈朝玉按下糕点,只抬眸望了江蓠一眼,那乌瞳似映了窗外的影,江蓠心中一跳,他已经收回手去。。
“谢谢。”
他道。
褚莲音讪讪一笑,过了会道:“不客气。”
于是那雪花糕就留在了沈朝玉的桌上,伴着朗日与清风,以及那一册书卷,过了一日。
等到傍晚,夕阳西沉,雪花糕还在。
因着久放,那膏体上的一层牛乳已经发黄,有种黏腻的难受感。
江蓠起身经过时,看到这糕上起了腻的表面,只觉得心底也像黏上了一层发黄的腻子,闷得透不过气。
去完更衣室,回来时经过一条植满了修竹的小径,大约是竹林萧瑟,小径附近没什么人来,江蓠也不急着回去学堂,便靠了竹林休憩。
一道人影自小径的另一头过来,风过,带起沙沙声。
江蓠睁眼,却发现来人竟是沈朝玉。
他身上的青竹叶袍,与这修竹相彰,更显得其身姿挺拔,风骨如画。
江蓠下意识就挺直了背脊,看着沈朝玉从另一头过来,他身上带了竹林的光影,连眼里也是,那眼落到她身上,明明灭灭。
他走过她。
江蓠突然开口:“沈公子,糟践食物不好。”
沈朝玉亦开口:“江小姐似乎很擅长借花献佛。”
两人几乎同时开口,江蓠一愣,转头,却见穿着青竹斓袍的男子脚步顿了顿,又迈得更快,不一会已经走过竹林,消失在转角。
只留下江蓠怔愣在原地,一张脸红了又白、白了又红。
他以为她送他的雪花糕是借了别人的?
他究竟有多瞧不起她?!
作者有话说:
阿蓠:那可是我二十文买的!
存钱的小仓鼠阿蓠气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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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撞字
那种堵得慌的感觉又泛上来。
自她阿爹走后, 已经很少有事情能如此能牵动江蓠的情绪了,而沈朝玉一句话却能让她泛上委屈,而这委屈, 大约是他看轻她来的。
若非看轻,又怎会觉得,她是借了别人的东西来谢他呢。
江蓠只感觉,沈朝玉一口没吃的雪花糕好像堵到了她嗓子眼,让她一口气咽不下去, 又吐不出来,只能憋得难受。
之后的一月, 她再没和沈朝玉说过一句话。
两人身处一个学堂,却仿佛两个世界,她不说话, 沈朝玉也不说话, 两人隔了一个过道, 却从来不和彼此聊天。
之前也不聊, 可这回却不大一样, 气氛像是遇冷,空气里也结着冰。
连褚莲音都感觉到了不对劲,私下里问江蓠, 江蓠却只是笑笑,说“不熟”“没话聊”云云。
褚莲音又去问沈朝玉。
沈朝玉并不日日来学堂,来了大多数时候也是往书院的藏书阁去,偶尔还去附近城镇采风, 在学堂时大多时候也是拿了一卷经书在看, 先生们不大管他, 偶尔还会拿了经要请教、与他谈玄论清。学子们对他敬慕, 却也尊着,不敢多靠近。
褚莲音此时过来,这凉冰冰的、好像要得道成了仙的沈朝玉,也只有一句:“无话可说。”
于是,褚莲音就不管了。
世事多是庸人自扰。
既两人磁场不合,便也不必强求了。
时间走得很快,又很慢。
春去,入了夏,姑娘们身上略显厚重的春衫褪去,换成单里的薄衫,第一次考核也来了。
书院分两季。
一季由春入夏,一季由秋入冬,每一季季中和季末都会有一次考核,考核成绩发重要,末两位将淘汰进入下一楼,比如甲字楼进入乙字楼,乙字楼进入丙字楼;而丙字楼的末两位,将收到退学单。
所以,当先生过来宣布,即将进行季中考核时,所有人都开始紧张起来。
褚莲音这时也顾不上江蓠与沈朝玉这点莫名的气氛了,她近来很是懈怠,恐考不过,抓了江蓠给她补课,日日到深夜。
终于到了考核那日。
那日自清晨就下起了雨,江蓠在学堂内提笔疾书时,突然想起阿爹。
阿爹行刑那日也下起了雨,雨很大,菜市口的青石板路面被打得湿漉漉的,血泼在地上不一会就冲干净了,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
意识到自己出了神,江蓠忙唤回神智,重新下笔。
考核一连持续了两日。
一个在学堂,考文。
一个在外,考武。
文是诗词歌赋,经义策论;武是弓马骑射,农桑稼穑;至于一些杂科,如九章算术、机关工匠,又是另论。
到成绩公布那日,整个书院的气氛,到了一滴油溅入沸水就会沸腾起来的程度。
连森柏都不怎么闹了。
褚莲音从早上出门就一直板着张脸,她看江蓠还是如常那般,不由问:“你不紧张吗?”
“不紧张。”
“也对。”褚莲音点点头,“三更灯火五更鸡,你平时那么用功,怎么会落榜。”
她难得丧着脸:“如果我掉到乙字楼,阿爹打我的棍子一定会加到两根。”
江蓠想起宰辅大人拎着木棍对着褚姐姐的模样,默了默。
“如果叔父打你,我会挡在你面前。”
她郑重发誓,一张小脸虔诚极了。
褚莲音“噗嗤”笑了声:“那说好了,你不许躲。反正我阿爹不打你。”
两人说话间,教经义的先生拿了一叠纸进来,那纸落到长案上,发出“砰的”一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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