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等等。”
第2章
女人仰起脸,看着桃楚的身影消失在崖边。她有些惴惴不安,忽然心生怀疑。山深老林中怎么会有人居住?还是一个女人?莫不是妖怪变的吧?她怀疑那是个妖怪,即使不是妖怪,也有可能是在捉弄她。要是她一去不复返,那该如何?想到这里,女人懊恼起来。若是她更仔细些,也就不会被困在这连站直都困难的山洞里。
女人暗自思忖,看来还是要尽早原路返回,不然等力气消散,很难离开这里。只是山洞之中又挤又窄,路途曲折蜿蜒,还要小心避让不断凸起的石头,即使原路返回,也会消耗力气,何况还要想办法爬出深坑。
桃楚没有离开山崖,她解下了腰带。那是一条如晚霞般绚烂鲜红的腰带,人世间难以调出那样的色彩。那腰带系在桃楚的腰间,称得她那一身月白色的衣袍更加灰暗。
桃树看到她的动作,吃了一惊,终于沉不住气:“你要干什么?”
桃楚把腰带的一头系在桃树上,一头抛下山崖。那腰带随风渐长,越来越长,且越来越硬,转眼间成了一把木梯。
那女人呆呆地看着突然出现在的木梯,心中诧异。这木梯看起来很结实,她上手够住木梯,发现梯子又长又重,心中更疑惑了。
“能爬上来吗?”桃楚低头道。
女人大声应了一声。
这时一阵风突然窜出来,卷起她的话逃得无影无踪。木梯被风吹得摇摆不定,看起来摇摇欲坠。女人从没有见过那么长的梯子,她一时间有些胆怯。
“上来呀!”桃楚催促道。
女人咬咬牙,她一手抓住晃荡的木梯,一脚踩上最后一层阶梯。木体承受着突如其来的重量,似乎往下沉了沉,又似乎那只是她的错觉。悬挂在悬崖边的木梯摇摇晃晃,仿佛随时会被大风刮起来,落进波涛汹涌的河水中。
女人爬着木梯,既不敢太快,也不敢太慢。她听着耳边呼啸而过的风声,不去看底下奔腾翻滚的河水,终于安安稳稳爬到了山顶。
女人看到了桃楚,也看清了她的模样。搭救她的女人看不出年龄,可能是二十三四岁,也可能是三十一二岁。她长相清秀,眉宇间有一股英气,也许是在山林中待得太久,身上有一种寻常人没有的闲散安逸。这让女人松了口气。
若救人者是名男子,她必要提高十二分的警惕,这不是忘恩负义,而是为了保护自己。身为女人,她不得不接受许多麻烦事。不过恩人是名女人,且看起来温和可亲,不由得让她放下戒心。
“我叫桃楚,你叫什么?”
女人一到山顶,桃楚便晃晃那木梯,那梯子遇风翻动,又变回了腰带,原先绑住桃树的另一端腰带也自动解下。桃楚揉一揉腰带,将恢复正常长度的腰带重新系到腰上。
苏辞吃惊地看着,她更加确定桃楚不是常人,可又不敢问,她应该假装没看到这回事吗?
“我叫苏辞,是长宁村的猎户,为了捕猎进入山中,没想到被困到山洞中。要不是桃楚姑娘搭救,说不定我会被困死在这里。”苏辞心有疑惑,不过还是对桃楚充满感激,同时有点疑惑。刚才她明明听见了另外两人的声音,怎么现在一个没有看见,难道是都藏起来了?苏辞环顾四周,这山顶上除了一棵巨大的桃树,到处是光秃秃的。那桃树牢牢扎进土地,部分裸露的根茎攀附在岩石上,几乎要把岩石搅碎。
“长宁村属于无悲国吗?”桃楚问道。
苏辞吓了一跳:“长宁村就在国都南墙出口,自然属于无悲国!”
“我记得当年无悲国建立后,姜飞有约法三章,其中之一就是不得进入喜桃山岭打猎,只许在喜桃山岭之外活动,你不知道吗?”
苏辞眼皮一跳。姜飞——那不是建立无悲的第一位王吗?!她脑子一时嗡嗡作响,怀疑是自己听岔了。也许是同名同姓,只不过有谁这么大胆,敢与□□同名同姓?开国至今已过去一百年,眼前这位女人看起来还年轻,脸上没有一点衰老的迹象,想来是她听错了。
苏辞摇摇头,面带羞愧,她不知道这样的规矩,没有人告诉过她,而其他猎户没有进入喜桃山岭,完全是因为没有必要。长宁村村后是连绵不绝的群山,群山的背后则是喜桃山岭,两者以一条黑水河为界,但群山之中飞禽走兽之多,已足够猎户维持生活。这次狩猎比赛的场地便是定在长宁村村后,她仗着艺高人胆大,乘着木筏度过黑水河,想追寻传说中的神兽。
“桃楚姑娘,其实之前我从来没有踏进喜桃山岭,这次进山是因为狩猎比赛。”
“狩猎比赛?那是什么?”桃楚问道。
“狩猎比赛每三年一次,第一年是初赛,第二年是预赛和复赛,第三年则是决赛。今年是狩猎比赛的第三年,比赛从处暑开始,等寒露一过,就会选出第一名。比赛有许多规则,不过主要还是看猎物的质量和数量。当然,捕到一群野兔的猎户自然比不上捕到一只老虎的猎户。能进入决赛的猎户都是从各地选上的打猎好手,听说能打虎、打熊的人有不少,这次决赛的场地正好设在靠近喜桃山岭的群山,我想着喜桃有珍禽异兽,一定能赢得比赛。”
“山岭外也有许多珍禽异兽,不必非要进山岭,这里不适合你们。”
苏辞支支吾吾,不好意思开口了,她没有去仔细探寻桃楚话中的含义,只是连连道歉。
桃楚语气温和,一点也没有责怪苏辞的意思,一直在前方带路。
前方其实没有路,下山之后便能发现山高险峻,灌木荆棘挡住去路。苏辞注意到,虽是深山老林,一路上却看不到长蛇猛虎,毒虫异兽。林中吵闹,鸟鸣虫叫,没有一点人气。
苏辞才十七岁,正是拔高长个子的年纪,但她的继母总是嫌她长得太高,一看到村子里的其他姑娘,便忍不住唉声叹气。因为苏辞的个子与十里八乡的同龄男子差不多高,无须仰视他们。苏辞每每看到便觉得好笑,她的生母个子高,父亲的个子也高,若是她的个子矮,唉声叹气的人就该是她父亲了。
苏辞习惯了自己的身高,却发现在前方带路的桃楚比自己还高,不由得纳闷起来,难道深山老林中的水土更养人?
“沿着这条溪水一直走,就能走出山岭了。我不想出去,还是在这里分别吧。”
桃楚突然停住脚步,她回过头,看到苏辞正从一个矮山坡跳下来,一脚踩进一个软坑中。苏辞小小地惊呼了一声,一手扶住旁边的矮树,借力跳出软坑中。不过她的鞋子满是泥浆,苏辞只好停下来检查是否被毒虫叮咬。有一些狡猾奸诈的毒虫最喜欢躲藏在泥坑中,无声无息地吸食猎物的血肉。
听到桃楚的话,苏辞忙道:“多谢桃楚姑娘指路,不知桃楚姑娘家住哪里?等比赛结束,我一定要登门正式道谢,只是家中没什么值钱的东西,请姑娘不要见怪。”
桃楚笑了笑。
苏辞先是察觉有微风拂过脸庞,随后那阵风越来越大,吹得苏辞睁不开眼。她躲到矮墩旁,等到耳边风声渐熄,才睁开眼睛。
桃楚不见了。
第3章
苏辞大吃一惊,她连忙跑到桃楚刚站过的地方,旁边是一条清澈见底的溪流,除却漫山遍野的野花杂草,四周空旷,根本没有能躲藏的地方。苏辞到这时才确定桃楚非人,可她的第一反应不是害怕,而是在感叹原来口口相传的故事不全是编造哄骗小孩的。苏辞并非全然不信鬼神,只不过她对于从来没见过的事物总是保持着一种谨慎的态度,既不肯定,也不否定。从小到大,苏辞听过不计其数的妖怪故事,有妖怪吃人,也有女妖报恩,她对这些故事一向嗤之以鼻。不过眼下纠结这件事没有意义,最重要的是先走出喜桃山岭。
苏辞沿着溪流走了很久,眼前的景色从空旷变成树林,从树林变成裸露的岩石,又从岩石变成空旷的野草。她跟溪流一起穿过丛林、树林、岩石,不过她要走的路比溪流蜿蜒曲折得多。溪流可以偷懒酣畅地抄着近路流下,她却不得不绕一大截远路去追赶一心一意往前的溪流。
苏辞追赶了很久,久到疑心起这到底是不是正确的道路,虽然她还在沿着溪流前行,脑子却忍不住胡思乱想起来。
桃楚让她顺着溪流走,可她走了这么久,渐渐发觉了不对劲的地方。真的有人能顺着溪流走出山岭吗?问题是溪流旁根本没有路,不要说石头、泥土铺就的路,连有人走过的痕迹都没有!不仅如此,有时溪流被山石拦腰截断,从高处垂直落入地面,她不得不绕远路追赶溪流的踪迹。
也许她是被耍了。
不过苏辞只能前进。
在月亮升起前,苏辞停住了脚步。
秋天一到,天空很早就容易黑了。尤其是山里,到处黑影重重,叫人分不清东西南北。人的恐惧和野兽的猎食本性会在黑暗中被急剧放大。苏辞寻思着要先找个地方过夜,否则孤身行走很容易被盯上。
也许是听到了苏辞的心声。溪流从山崖坠落后形成一片湖泊,苏辞赶到湖泊前,在附近找到了一个山洞。洞口勉强能容纳两个人进出,苏辞往里走没几步,便听到“咔嚓”一声。她连忙跳过一旁,借着仅剩的一点日光看清脚下的东西后,心中猛地一沉。那看起来是猴子的头骨,因被苏辞踩了一脚,头骨立马像一片枯叶一样脆弱得四分五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