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吃饭的地方,春因和敖缨坐在桃桃的小床边聊天,见她过来两人都起身来迎,墨凌忙阻止了,让她们坐,把腓腓送到风愿身边,也过来看桃桃。
驺吾跑到她腿边蹭蹭,墨凌赶紧悄悄地趁无人注意,溜到桌边给驺吾捻了一块排骨喂给它。
桌上其实都注意到了,但大家假装没看见。张天荣询问前线的情况,风愿没说渡生炉那等惨烈事情,只讲些权谋和对峙,全都属实却又不至于太过扫兴。
风止也认真听着,表示随时准备去支援。
墨凌把桃桃抱起来一边轻轻摇着,一边竖着耳朵听他们的交谈。
春因从她进来就含着笑看她,柔美的脸上净是喜欢和疼爱。墨凌便坐到她身边,小声与她说话,“您和灵君真是夫妻相,他也常常这样含着笑意看寻谕。”
春因闻言带上几分娇羞,“他是爱笑,小谕也爱笑。”
墨凌点头,“寻谕笑起来特别可爱。”
忽然想起眼前这位,就是把小寻谕照顾得那么好的人,不禁更亲切几分,“您照顾他那么久,真是辛苦了。”
春因摇头,“我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其实也不太会照顾人,但小谕从小就听话懂事,我有时候为姐姐姐夫双双过世而难受,他反而还会安慰我。”
墨凌完全明白,那个孩子真的特别贴心,这么一说起,她又想他了。但自从上次地宫前换了一下,那之后再没有和寻谕互换过身体,也把去见小寻谕的事一再耽搁。
而今,她已经可以光明正大地走过去抱起他,把一切的喜悦都告诉他了。
如果他听到他们已经正式拜见过父母,而且爹娘都很喜欢他,那个雪白的孩子一定会很高兴吧。他再也不是孤孤单单的了。
得找个机会请义父把他们再换过来一下,让她圆了向小寻谕做个交代的念想。
正寻思着,墨白和寻谕过来了,大家便都过去桌边坐。
小年夜的团圆饭,虽比不得除夕,但一家人到齐,气氛也是热烈又温暖。墨白开了酒,正是梅花雪。不喝多少,小酌怡情。
喝过酒便开饭了,每人面前都放了一碗清汤豆腐。
虽看上去平平无奇,只清汤中放着三块方方正正的豆腐块,但香气袭人。墨凌舀起一块尝了,一口下去,浓香四溢。豆腐里竟然包着佛跳墙。
而且这汤也极鲜美,墨白给他们介绍,这是用老鸭、老鸡、筒骨、火腿和蹄膀炖出来的汤。墨凌一听这用料,赶紧多喝了几口。
又用小勺子给桃桃喂,桃桃也喜欢极了。它刚睡醒,刚才一直迷糊着,现在喝了汤立马来了精神。
风愿照顾着腓腓。今天寻谕帮忙做了一桌菜,便让他歇着好好吃饭。但寻谕闲不住,一边照顾墨凌一边照顾春因,间或还给爹娘大哥献殷勤。
墨凌差点被他逗笑,让他好好吃,别忙了。寻谕应了,但脸上的笑意表明他乐在其中。
吃到一半,墨白去把大菜收个尾上桌,寻谕也跟去帮忙。
春因笑着目送他,墨凌看到她眼里泛着泪光。难怪当初寻谕怎么也要替养母报仇,她真是待他极好的。
大菜上了,大家吃着,墨白招呼风愿合奏一曲助助兴。
七弦琴与琵琶合奏,风愿坐下来,琵琶放在腿上,随意拨了几下,已是风华万千。屋内倏然暗了下来。只余两束烛光落在墨白和风愿身上。
虽然风愿和墨凌谁都没提那些糟心事,但不知墨白是不是看出了什么,琴声起手便是几个活泼的调子,随后开始温柔如春雨一般,涤荡着冬夜的寒冷与远方的杀伐。
雨里有阳光,有树枝抽芽,有雨滴沿着花瓣的轮廓流下。
风愿加入了,琵琶声也轻柔又欢快。像是雨后初晴,有声声莺啼。
墨凌听得满心柔软,感觉这不是隆冬,而是春分,是惊蛰。她注视着风愿,只觉得这才是他该在的地方,而不是那样残忍的战场。
风愿察觉到了她的视线,微微抬头与她相接,眼底带着几分笑意,又垂眸轻揉慢捻。
他的手干净又修长,如此弹着,就像蝴蝶在花海里翻飞嬉戏。
墨凌听得正投入,耳边忽然有温热的气息靠近,“琵琶我也会,晚上单独弹给你听。”
吃醋得过于明显,连墨凌都难得地听懂了,笑着小声对他道,“知道你惊才绝艳,爹爹这是看出前线战事吃紧,想让阿愿换换心情。”
寻谕这才轻轻拉了拉她的手,表示理解,但还是坚持,“我弹琵琶真的不错。”
墨凌差点笑出声,当即应了,打趣他,“好,夜里去小船上听你弹,最好你再弄个面纱遮着,更有韵味。”
寻谕不同意,带着点撒娇的幽怨,“一天没见,你还要我把脸遮起来,肯定是觉得他比我好看。”
墨凌无语,这人吃醋的角度还挺多啊,虽然这边暗着但她五感敏锐,看见寻谕脸上带着促狭的笑意,只觉得无比娇憨可爱,小声安抚道,“说过了,阿愿是很好看,但你也不差。”
谁知寻谕根本不买账,借着在暗处便伸手搂她,小小声抗议,“哪有媳妇儿觉得别人比自家相公好看的?”
墨凌已经忍不住想笑的冲动了,但还是要逗逗他,装作老实巴交,“那总要诚实啊。”
寻谕不依,立马要抱着人不放手,墨凌赶紧示意他曲子要结束了。寻谕只好乖乖坐正,同时以眼神向她表示吃完别走。
墨凌忍笑,再抬头看时,与风愿的视线相交,猛然发觉他刚才好像一直在看这里。
但也只相交了一瞬,风愿便收回视线专注地收了尾,然后静候曲终。
待墨白弹完,大家的掌声响起,风愿把琵琶还了回去,过来坐了。
腓腓立刻赞美他们,“外公和舅舅好厉害。”
墨凌也跟着夸,“好久没听到你弹琵琶了,还是那么好听。”
风愿谢过她,温文尔雅,客气疏离。连看都没往她这边看,只专注着喂腓腓。
墨凌敏锐地感觉有点不对,琢磨是不是自己夸得太肤浅了,但她确实不算精通音律,琢磨还是等闲下来恶补一下,正好寻谕懂。当下也想不到要怎么补充,便只好先吃饭。
再吃了会儿,风愿起身给大家敬酒,道还有急事需赶往东岳,大家尽兴,感谢姑父姑母的款待。
墨凌有点不乐意,先盯着风愿,风愿把酒喝了,她又立刻看向墨白。
墨白接受到她的目光,没有阻止风愿,但开了口,“你神力有损,让小凌送送你。”
风愿本要推辞,但墨白已经吩咐墨凌把桃桃交给寻谕。
墨凌向墨白以眼神感谢,然后给桌上的人说去去就回,大家先吃。随后去帮风愿拿了大氅,陪他一起出来。
到了门口风愿让她回去,“没多严重,到了东岳休息下就好。”
墨凌盯着他,一脸她可不是善茬的样子。
风愿:“……”
墨凌直接问,“你回来时向我保证的还算数吗?”
风愿料到她要说这句话,阖眸片刻,由她去了。墨凌给他披上大氅,带他飞入云层。
一路上风愿都没什么话,墨凌心里又不妙起来。把前前后后的事在脑子里飞快复盘了一下,她确定到弹琵琶时,他都还好好的。甚至他开始弹的时候,他们还相视而笑。
转变就是最后收尾前那个擦肩而过的视线。那会儿寻谕在和她吃醋,她和寻谕在说笑。
难道风愿不喜欢她和寻谕一起?
也不可能啊,之前在云华宫那么久,他不是都在吗?而且他也和风止一样,从来没介意过寻谕的身份,更是帮她一起拯救魔族。
“阿愿,你之前说恭喜我,但其实你不同意对吧?”
她猜不透他的心思,决定还是直接问。
此话一出,风愿明显顿了一下,拢了拢大氅,看向她。他没有回答,但似乎在等墨凌的后文。
这个反应让墨凌心里一惊,之前只担心父亲不同意,完全没想过风愿可能会不同意,这……
“为什么?你跟我说说原因,是觉得我们之间相处不够好,还是认为时间太短太草率?”
她特地没有问是否是对寻谕不满,这是她下意识的维护。
风愿闻言没再看她了,看向旁边的夜色,许久才道,“想多了,你自己喜欢,姑父姑母也同意,我没什么意见。”
又道,“确有急事,你也知晓。”
他全程都看着别处,这让墨凌完全无法相信他的话。
风愿许是也发现这样没什么说服力,便回眸看向她补充,“帝君也早就默认,这事没什么需要讨论的。”
墨凌觉得这些话听起来真的很奇怪,她问的是他的想法,但他回复了一圈,只唯独没有说他自己。
当下郑重道,“你知道我一向认为你是我最亲的人,我真的很看重你的想法,你不要说别人,就说你心中所想。”
风愿与她对视许久,也沉默了许久,最后淡淡笑着抬手抚她的脸,“不小了,以后不要说这样的话,给寻谕听到了不好。”
墨凌:?
“小时候最亲的人是父母,成家后最亲的人是配偶。”风愿笑着教导她,“这才符合常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