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时才有所发觉,明渊尽力不让眼前之人去关心这些世俗的争斗或是风诡云翳的东西,但偏偏有些东西像是早已注定好的一样。
齐凉意能感觉到……傅明染压在心底很沉重的担忧。
“白先生现在大抵坐在后院,他喜好清静之地,那儿便是好去处。”齐凉意却也没有多说什么,眼前这孩子的事情可还轮不到他插手。
“好,说的好……”
“谁说今年天靖书院输定了,我看这少年天资聪颖的很呐。”
“好像那是城南江家的公子,确实不凡。”
傅明染犹豫着没有说出口的话被这突然掀起的喧闹声堵住了,这底下确实热闹的过于喧闹了。
顺着众人的目光看过去,场内两方的少年脸上的神情有了较为明显的分别,江御依旧是那般温和的模样,身边的少年笑容更为明朗了些,相反沧澜书院这边……那李大人之子像是被反驳的说不出话来,脸颊的红晕清楚可见,至于简怀乐……她没有去看。
“这沧澜书院推举的少年进场起可是一言未发,看这一派清闲的样子也不像是答不上来,这是怎么回事?”
“这还看不出来吗?那李大人之子一直抢着在发言,几句话中便让天靖书院的学生抓住漏洞,那少年不争不抢,自是轮不到他答题,应该说是天靖书院配合的好。”
“可这最后胜出的不是一人吗?若是这场赛事中不表现出来才能,那如何评定?”
傅明染行礼告别了齐凉意,这议论的话她听来烦躁……
齐凉意看向离开的人,眼底带着光亮又看向了场内的局面,都说院长当日无心于这赛事,既然应承下来了,自然不会白白错过一个机会。
虽说是“让”给沧澜的这个名额,如今看来也没起到多大的作用,简家那孩子心性极高,不容易被说服,也不容易轻易改变自己下的决心,虽则接触不多,但他明白这孩子骨子里是十分重感情的。
“三殿下,若是那少年再不开口,这场比赛的胜负很容易判定了。”也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原本一直沉默寡言的胡大人突然开口,却是直接指向旁边一直在看戏的慕天行。
慕天行算是一直关注着场内的情况,连他自己都怀疑起来,何时自己的性子有这般好了,这番等着……今日竟没有丝毫不耐。
父皇今年出的题比之以往……倒像是在针对某人的。
臣民之说,臣子的身份百般,官服加身便是朝之栋梁,素衣穿着便是家中之主,若是国难当头前,家与国……何者先为抛弃。
“本宫倒是不知胡大人也这般关心沧澜书院了。”慕天行浅浅的语气也听不出什么,一时间高台上的气氛第一次有些紧张了,他的眼底有幽光浮现……抛弃一词,用的甚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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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章 江御弃权
场内的简怀乐一直是目光十分清醒的,若是以他这个身份来说,还真是不好作答。
古人言以身作则为教诲之本,这家与国两者何者为要,似乎简家是最没有发言权的,当年祖父在这两者之间,没有保住任何一方。
“臣不过是思虑到此,想来三殿下曾是沧澜书院的学生,臣下自是比不上殿下的关心了。”慕天行眼眸显露悠然,他的关心……现在看来似乎不值这个价了。
“这倒是无妨,只看结果为好。”毕竟既然能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一次,便有第二次的机会,高台上的谈论算是有了一个结束,慕天行可是视线偶尔放在场内的各个角落,他那四皇弟的身影倒是还未瞧见。
结果那伴读之事一直没有结果,不过现在看来……父皇的心大抵是不在这上面了,此番两院赛事结束后,朝中得到消息的那些臣子或许又将分为两派,只是曾经听闻母妃说过,简家似乎与皇后娘娘有过一番交情,就是不知在这般诡异的局面下,那高高在上的皇后娘娘愿不愿意伸出高枝了。
众人的目光一时关注在场内的四位少年身上,一时又看向一旁九鹿鼎里将要燃尽的香火,若是那清秀少年再不开口,沧澜是必输无疑了。
江御一开始是紧盯着对面的简怀乐,如若不是院长告诉他眼前人的身份,凭着他的阅历是猜不到的,只是没想到此人与明染还有过来往,那今日在这赛场上,站在天靖对面的一方,就算明染不会在意这些,但是事实确是……眼前人选择了沧澜。
“天为大,国为大,国难当前,臣子应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李应已经调整过来了情绪,神情中除了认真也只是多了那一抹严峻。而旁边之人像是局外人一般,仿佛依旧没有插手的打算。
沧澜选择的是以国为重……
“臣子为人夫、为人父,自是也有寻常百姓的感情与责任,人臣之说,先为人,后为臣,若家都不能护住,何来国的屹立不倒。”而天靖书院选了家为大,看起来两院也只是站在自己的立场上。
沧澜多为官宦子弟,从小灌输的思想大抵不会偏离这个,这李大人之子也算是颇有才能,看着场内明显呈一面倒的趋势,众人对于这神秘少年似乎也失去了耐心。
若是仔细看的话,便会发现简怀乐嘴角若有若无的笑意,他沉默这么久,也不过是在想一个最两全的办法,可是现在觉得,当他接受沧澜书院的帖子时,这两全之法……已经偏向了一方。
“人臣之说,臣子若是顾国之人,便不会是弃家之人,国为大,家为小,这只是以人数之多,关系之紧密判断,国中千万个家便有人臣之家,守得了国,又何来弃家之说,若问家与国何者先弃……”简怀乐说到此时,似乎有意思的停顿了一下,一时场内十分安静,刚才蔓延的热潮仿佛渐渐冷却下来了,一些人更是神情诧异,嘴口微张,纷纷怀疑他们刚刚是不是听错了。
“那便是弃家,弃一家而守万家,国之安宁,家才安宁。”众人是听明白了,可是也听出了少年语气中那淡淡的伤感,明明是还未成年的少年,可眉眼间的沉重令不少人仿佛是感同身受般蹙眉,弃一家而守万家,这番境界已是完全改了。
“好,说得好……”沉默突然被一人的叫喊声打破,苍老的声音还能喊出如此有力量的语调,这话确实值得人思考,何止是在朝为官之人,就算是普通百姓大抵年少时也是有一番抱负。
“沧澜……沧澜。”底下观看的沧澜书院的学生头一回舒了一口气,也是抑制不住自己那升腾起来的热血,这不单单是口头之言,也是他们每人心中所想,愿有朝一日能为国出力。
场内的气氛比之之前更为高涨,不过一句话间,赛场上的情况发生了逆转,而高台上有一人,那眼角不知该说是满意还是始料未及的笑意,像是缠绕在他那行王宫花丛中几朵尚未完全盛开的粉色牡丹花一般,明明是妖娆高贵的迹象却带着几分天真之态。
不得不说,这少年比他想的更为符合。
慕天行饶有兴趣的模样落入了此时正看着他的人眼底,倒是还未见过三皇兄会露出这般神情……与往日不同,并没有掩饰虚假之意。
慕天越却是突然转身离开了,齐凉意有一句话起码是说对了的,天靖书院若是输了,他确实得不到什么好处,但若是沧澜书院赢了,他这心情大概是不爽的。
江御身旁的人打算开口,两人互相对视的目光交换了意见,余光瞄到鼎中那依旧在燃烧的香火时,江御的眼神不觉暗了几分,按照这个趋势下去,若是还有时间……眼前的少年必定能搬回这局。
还未等天靖这边有所动作,同为沧澜的李应脸上青一块红一块的,似乎体内病发一样,那瞬间苍白的唇色可不像是假装的。
简怀乐也是注意到了,特此看了主考人一眼,原本一直平静的神情不免皱眉了,这种情况……两院赛事中从未有过。
“你看那李家公子是被气的还是怎得……”
“你大概是不知道,李大人之子身有寡疾,就像宫中那长年闭门不出的四皇子一样,自小泡在药罐中长大。”
“当真之前是没有看出来……”
这番话跑到慕天越的耳内时,他的脚步一顿,嘴角勾起了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长年闭门不出,确实跟他的境况很符合。
天靖这边似乎也没有意料到,只是见着对面之人脸色越来越惨白了。但这人还没有开口要求放弃比赛,眼见着还有半柱香的时间,这寡疾之危险只有两个人知晓。
突然走向高台的李大人向慕天行行了个大礼,脸上尽是疼惜之情,应儿的情况他自是了解,这从娘胎中带出来的病已经伴了他十多年,但这孩子心性高,有着一番追求,今日这事虽然不妥,但应儿的性命更为重要。
“三殿下,臣恳请取消李应参赛之资格。”慕天行的神情虽依旧是有淡淡的笑意,但那双眼睛里已有其它情绪了。
“何故?”极淡的语气吐出这两个字,外人听来并无什么不妥,但在下面恳请的李大人能感觉到这两字里的冰寒与几分还未燃起的怒火之意,他知今日赛事对三皇子何等重要,但是应儿的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