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狐蓁蓁正要说话,忽见前方烟水濛濛中好似突然便有万丈高山拔地而起,左边的山脉冰封雪埋,右边的山脉烈焰熊熊燃烧,两座奇异的巨山似开了一道缝的门杵在天地间,堪称奇景。
秦晞头一回被大荒景致震撼了:“先前怎么没见到这两座山?”
令狐蓁蓁立即尽职地发挥自己领路人的作用:“听说以前是没有长钜谷的,南之荒往西之荒是一大片草原,特别好走,不过百年前大荒这边跟中土修士打了一架,就变成这种样子了。师父说因为山是修士仙法弄出来的,所以凑近了才能看见。”
百年前?
周璟凝神放出灵气感受了片刻:“确然是术法造就,不过这灵气痕迹好像是三脉主和四脉主的?”
“正是三脉主的冰封术。”秦晞望向被熊熊烈焰映红的另一边天空,“那边是四脉主的唤火术。”
太上脉在大荒连四位荒帝也要相让三分,靠的正是百年前展现出的可怕实力,若不能搞出如此惊天动地的阵仗,何以地位超然?
“可我们怎么过去?”叶小宛敬畏地望着太上脉脉主弄出来的天地奇观,“一边是火,一边是冰,那长钜谷里岂不是和地狱一样?”
令狐蓁蓁摇头:“长钜谷由南西两荒的荒帝联手打通,不受术法影响。我们天黑前进谷,谷口附近有个荒废的村落,在里面住一晚,明天早些起来,一天就能走完长钜谷,出谷就是西之荒。”
三位修士这次终于听话了,周璟长袖一挥:“走,听你的。”
令狐蓁蓁一下高兴起来,拉起过长的裙摆,方欲朝前跑,冷不丁胳膊突然被秦晞拽住,他转头望向阴云密布的天际,发间的小玉环款款摇曳起来,只低声道:“等一下,有妖来了。”
有妖,而且妖气绝非妖兵,搞不好是那位昌元妖君亲自上阵。
周璟下意识去找叶小宛,她的反应却快得多,早已一溜烟钻到他背后,语气极认真:“丛华师兄不用顾虑我,我会好好跟着你。”
他顿了顿,“嗯”了一声。
很快,天顶便有两头竖睛妖马拉着巨车疾驰而来,倏忽间近在眼前,水滴般轻轻落在大道上。
车门打开,瘦削的妖君三公子手里捧着一只精致木盒款款下车,颔首示意。
他面上挂着笑,像见到老熟人似的,格外亲切,温言道:“万幸小可赶上了诸位的脚程,有幸得见二位太上脉修士的风采,小可荣幸之至。二位通透,小可也不必赘言身份,这些日子多有误会,也多有得罪,二位宽宏大量,切莫放在心上。”
这是什么前倨后恭的态度?
令狐蓁蓁还以为这位三公子会二话不说上来就打,再不济也会说一些很嚣张的狠话,这才符合她对大荒之妖的一贯印象,可他眼下是在跌软赔笑么?
三公子不等他们有什么反应,又道:“百年前中土仙门与大荒有过一战,父亲在那场大战中受了重创,至今未愈,因此对中土修士格外严苛。不过,倘若早知二位是太上脉修士,父亲断不会一怒至此。”
秦晞看了他片刻,开口道:“你特意追上我们,应当不止为了说这些废话,有何来意,不妨直说。”
三公子依旧笑得和煦:“二位风采非凡,应当不是一脉便是二脉的修士,父亲交代过,让小可向诸位脉主问好。”
他将手中精致的木盒举高:“叶姑娘应是为了栾木果实而来,这盒中是一些果实,用秋实法养护,不至于腐烂败坏,请姑娘拿去,只当是赔礼。”
叶小宛方欲上前接,周璟早已抢先一步抓过木盒,里面果然是十几颗莹润洁白的栾木果实,浅黄的秋实法光辉薄薄笼罩其上,使其长久不败坏。
叶小宛面上露出一丝笑意,轻道:“想不到……终于还是没白来一趟大荒。”
三公子道:“姑娘不怪罪,便是极好。”
令狐蓁蓁见他看也不朝自己看,到底忍不住开口:“那我的镯子呢?”
三公子直到此时才将目光落在她身上,柔声道:“二位姑娘留在俊坛行宫的衣物早已焚烧干净,栾木果实可以取,令狐姑娘的镯子却无法取回了,抱歉。”
令狐蓁蓁万分失望,真是暴殄天物,他们居然会把木雕镯子烧掉,完了,她的全部家当就这么付诸一炬。
三公子不看则已,一看便盯着不放,目光灼灼,连“小可”的谦称也顾不上用:“令狐姑娘,之前是我唐突。姑娘既是大荒人,日后有机会还望再来南之荒,我必一尽地主之谊,好生招待,与姑娘赔罪。”
他要是能把镯子里的东西按银钱结算赔给她,她就不怪罪。
令狐蓁蓁正要说话,秦晞已在她之前开口:“如今我们要过这长钜谷,三公子还有什么事要交代?”
三公子浅浅一笑:“如今南荒帝不管事,南之荒一切事务由小可父亲操持,他老人家并不喜欢地界内出现修士,还请二位原谅则个。回到中土后,不妨告知仙门诸位,莫要再来南之荒,扰了父亲的清净,也坏了中土与大荒的和气,大可不必。”
“还有呢?”
三公子只拱了拱手:“大道已为诸位清理,谷内亦无妖兵,诸位请放心通过,小可这便告辞了。”
第二十章 口无遮拦
先前种种声势浩大的巡逻驻守,至如今莫名跌软,实实诡异。
昌元妖君素来以刁难修士而闻名,因为太上脉的名头跌软倒有些不像他,就算真跌软,他也不该派个三公子装腔作势地当面赔礼。
眼见三公子驾车远去,秦晞便细细打量长钜谷。
这奇异的山谷外窄内宽,谷口狭长曲折,正处于两山叠合处,曲径通幽一般。
袖子忽然被人轻轻拽了下,却是令狐蓁蓁,她满脸写着不高兴:“你不是答应我在进谷前走丢几次?”
他有点儿为难:“令狐姑娘,就算是我,也不大可能在齐整大道上迷路。”
见她满脸不高兴变成了满脸愁云,秦晞亲切提议:“还不知昌元妖君在谷内有什么布置,不如到了西之荒我再试试能不能走丢?”
“你保证?”令狐蓁蓁直直盯着他。
“我尽量。”
总觉他是在诓自己,不过现在她有钱了,倘若情势不妙,去西之荒后她偷偷租个坐骑,直接回师门大宅,不信他找得到她。
秦晞看了她一眼:“你是不是在想,你有钱了,到西之荒能租得起坐骑逃跑?”
“没有。”她使劲摇手。
他叹了口气,语重心长:“我们此番来大荒是为了游历风土人情,增长见识,并非赶路,倒没考虑过令狐姑娘可能有什么要事在身,你若急着回去,那等我一天,待我把欠债结算……”
她顿觉一个脑袋三个大:“我没要事,我带你们去定云城。”
“令狐姑娘的目的地也是西之荒,原本是想去哪儿?不如我们先送姑娘过去?”
她好似在叹气:“我也是要去定云城,账到了地方再算吧,我问师父借钱。”
秦晞忍俊不禁:“借钱是为何?我不是说了,你给的起。”
她不信,姓秦的好像是真话假话好话坏话混在一块儿说的。
他明明说过“不是别人给什么就一定要还钱”这样的话,害她思索绝世难题思索了一整天,终于觉得好像有一丁点儿领悟的时候,他又开始跟她提救命债的事,把她七寸拿捏得死死地,想想实在不爽。
这姓秦的一会儿好一会儿坏,总觉虚实难辨。
“令狐姑娘,我们也算共患难过,有些小事,就实在不必谈钱了。”
秦晞没了狐狸耳朵,便好似没了软肋,又摆出气定神闲的模样,一点都不理解她的纠结,一面走,一面又道:“但是,救人性命可不同,我相信姑娘是知恩图报的人,也请姑娘信我不会狮子大开口。”
哦,好吧。
令狐蓁蓁舒了口气,她一向利索干脆,二话不说领着三位修士进了长钜谷。
沿着狭窄曲折的道路走上一段,眼前豁然开朗处,便有一座荒村。
百年时光已过,加之仙术摧残,荒村除了些许轮廓,根本已看不出模样,唯有东角尚矗立几座石屋,被冰雪覆盖了大半。
秦晞探头往里看,这几间石屋与云雨山那个一模一样,一看就是术法凝聚而成,里面空荡荡地,一扇窗也没有,不知是哪位修士前辈所造。
他拂去石壁上的残雪,忽见墙角处有一片巴掌大小的羽毛刻痕,深邃而清晰。
好像有些眼熟,这个印记他似乎在何处见过,一时半会儿却想不起,正沉吟时,周璟凑过来低声道:“元曦,签文上说‘深谷为陵’,那‘为陵’二字甚不吉利,该不会指咱们要在这谷里出事吧?”
秦晞一言难尽地瞥了他一眼:“七师兄,人偶尔还是要读些书。高岸为谷,深谷为陵,应当跟你猜的不是一个意思。”
他娘的,烦死他了。周璟怒道:“你又知道签文是你说的意思!”
“我不知道。”秦晞坦荡承认,“或许签文就是七师兄讲的浅薄意思,怪我想复杂了。那咱们今晚都别睡,好好守夜。”
周璟扬手就给了他一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