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只是问过,他们彼此看了看,想确定什么,又不敢肯定。
无他,只是皇上从小与贵妃青梅竹马长大,大婚后两年多,一直独宠贵妃。任朝中如何不满,都只是一人承担下骂名,保住贵妃的位置。
而徐太傅要的其实也不是选秀,只是一定要让自己那二十的孙女坐上后位。
京城的世家贵族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徐太傅家的嫡孙女几乎就是为后位预备的,长到二十岁还硬拉着不肯嫁人,就是因为徐太傅认定了后位。
因此,他们见皇上认真询问各家适龄的小姐,还是有些惊讶的。
但随后,令他们更惊讶的是,皇上拟旨,从全国范围内选秀。
隔日。
徐太傅费心费力的安顿好了流民,在城中赢得一片声誉。
但没想到皇上还来了一招阴的。
他要从全国选出良家女选秀,那没问题。但关键是他着重询问了成宣侯、太平侯和楚国公的意愿。
那就有问题了。
宣旨的那一刻百官跟着庆贺“皇上英明”,只有徐太傅黑了脸。
然后在群臣都趴着没起来的时候,忽然就在大殿上昏倒了。
一时间,好不容易平息的谣言,又喧腾了起来。
众人都道,必定是太傅为了反对那妖妃想出来的主意。
“为什么又是我?”袭明给西梦送了只小奶狗,胖乎乎的十分可爱。她一边给小奶狗喂羊奶,一边问给她带来小道消息的桃子。
“唔……”桃子想了想,“民间的故事大多是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吧。”
“那这里面的逻辑呢?之前说我是妒妇,不肯让皇上选秀,偌大的后宫只有我一个。那现在呢?皇上不都同意选秀了吗?”
虽然时间不定。
“大概……明日就能出现缘由了吧。”桃子犹豫着说。
第二日,正如桃子所言,果然有了新的缘由。
“说是您要当皇后,拿着后位要挟皇上,不当皇后就不让皇上选秀。而皇上经过安置流民一事,已经移情别恋爱上徐太傅的孙女,徐无敏小姐了。
“您在中间阻拦,徐太傅听了,气得当朝晕倒在朝中。”
“这是闲得没事干了?”西梦在给小奶狗洗澡,“怎么这都能编得出来?徐无敏不是说一直深藏闺中吗,他们怎么知道皇上又喜欢她了,靠□□进去的?”
小奶狗很乖,也很活泼。
很小一个,也不怕水,西梦给它把毛洗得白白的,摸起来也顺滑舒服。
她盯着小奶狗的眼睛,像绿豆一样圆溜溜的,清澈又明亮。
“徐太傅他、他安置流民那日,就是徐小姐在给流民施粥的……”
西梦微微愣住。
“后来皇上,还赏赐了许多小东西给太傅家。民间都流传说,送的都是些小姑娘爱玩儿的。”桃子嘟着嘴,似有不满,“说得还有鼻子有眼的。”
西梦给小奶狗擦干了身体,抱到太阳底下晒着,不停的安抚发抖的小狗,看向宫门:袭明已经三天没有过来了。
连送来的小狗,都是冯褚叫人带来的。
但不知道怎么,她就是知道袭明不会有二心。
就是相信他只是觉得对西梦内疚,等到他处理好了那些事,他就能毫无愧疚的来见她了。
这样想着,她转头让桃子为她准备笔墨,她要为还“卧病在床”的太傅抄写佛经祈福。
第三天,西梦连夜抄好的佛经送到了徐府。
果然,楚国公等人开始起了疑心。
西梦一向和皇上站在一边,而现在的情况,显然是皇上看好他们三家老臣,贵妃偏向太傅。
可问题是,他们已经相信了皇上给他们画的饼,认为自己能成为皇亲国戚。
试问,如果自己人是宠妃,甚至手里还有个小公主、小皇子,是不是比仰人鼻息更诱人?
如果任由徐太傅把持朝政,他们作为贵族的身份或许真的能够不变。
但如果扶持皇上,后宫输入自家血脉,保不齐以后坐天下的还是自家人。
这就是家族的荣耀了。
因此,他们不知不觉的,就偏向了皇上。
而由于一向与贵妃不对盘的贵妃娘娘,竟然也有拉拢徐太傅之意,再结合最近皇上也没有再去过未央宫……
再想想,哪怕徐太傅权势再滔天,这天下,也不可能姓徐。
因此,到底应该是谁做主,逐渐长大成人的皇上,又有没有独当一面的能力。
最后的结果就是,他们决定和皇上站在一边。
毕竟从皇上冷淡了西梦可以看出,贵妃娘娘也不是不可替代,皇上也没有那样用情至深。
他们家族的荣耀,仍旧可以通过更好的办法延续,甚至得到更多。
——
西梦连夜抄写佛经,一字一句都是自己写的,直到快中午的时候才写完一本。
她把佛经拿给桃子,交代好一定要送到徐府,连午饭也没吃,就躺到了床上睡觉。
实在太困了。
她醒来的时候,眼前是一片漆黑,只有远处有几只烛火摇曳着微弱的灯光。
手掌心暖暖的,她试着抽动一下,没抽动,这才看到了躺在床边的身影。
是袭明。
估计是她抽手的动静太大,袭明也跟着醒来。
他看到睡醒的西梦,抬手摸她脑袋:“还困不困?”
西梦坐起来,离得袭明更近了些。
她回握住落在她脸上的手:“不困了。”
袭明与她对视。
他的位置刚好背光,但眼睛却是亮晶晶的,西梦想了想,想到了那只还没取名字的小奶狗。
眼睛也是这样。
干净的,纯粹的。
仿佛看不到全世界,只看得到她一个人。
这样想着,她不由得笑了。
“笑什么?”袭明的手落到了她的唇上。
西梦有些怕痒的偏了头,还没说话,刚刚想到的那只奶狗就从两人之间钻了出来——瞪着圆溜溜的一双眼要往西梦怀里钻,还撒娇似的“咿咿咿”的叫着。
袭明把狗的后脖子领住,提起来放到一边。
两人模切又温馨的沉默被打破,一时间总觉得该说些什么,但又什么都说不出来。
“我……”两人同时开口。
袭明刚展开了眉眼想笑,就被西梦扑过来一把抱住,声音也带了哽咽:“我以为你要很久才来了。”
“我不会骗你。”袭明用力的抱住她,像是要把她镶嵌到自己身体里。
紧得西梦都有些痛了。
但她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袭明的吻就落到了她耳下,灼热的呼吸喷在脖子的地方。
西梦几乎能听到自己心跳的“咚咚”声。
她有些不知所措的想,又要来了吗。
当她也开始有了别样感觉的时候,脑子里却忽然闪过她其实是寇怀的事实。
她是寇怀,现在只是短暂的在纪白的梦里扮演了西梦的角色。
可她演得似乎太过。
过得她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想起这只是个梦,纪白喜欢的,纪白一直等的,也不是她。
袭明感受到了她忽然的僵硬,埋在她脖颈中的脑袋无奈的叹气:“是了,你肯定是饿了。桃子说你睡了一天,连饭也没来得及吃。”
说着,就拉着西梦起来吃饭。
桃子很贴心,和侍女们在宫中消失,只留她和袭明。但用火炭煨着粥,随时可以吃。
西梦就端着粥和袭明一起坐在廊下看月亮。
弯弯的一个,像把勾子。
星星四散在天际,看起来广阔、坦荡。
但她却高兴不起来。
因为她清楚的知道,这一切都不过只是梦境。
她不是真的西梦,但她好像真的喜欢上了袭明。
——自从两人大婚起,他就顶着压力,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对她好。
政务处理的再晚,也要到未央宫来陪她过夜。
宁愿自己缺点什么,也要让她过得足够舒心。
在外人面前已经逐渐是个有威仪的皇上,但在她面前,却还像个毛头小子。
会毫不隐讳的袒露自己的心迹,从不会隐瞒自己。
他们会隔着人群相望,对彼此的爱意,在眼神交汇的瞬间延伸。
可这只是个梦境。
会很快结束。
哪怕梦外的纪白存在,他也会因为她——帮助了一个仅仅只是和西梦相似的女生,而付出了太多心血,将要死去。
那就是真的死了。
这个梦境,最终会破碎。
她想起纪白对救了她的解释:如果有一天,他等的人在他看不到的地方,也面临了困境,只是希望上天能够看在他也曾这样毫无保留的帮助过其他人一样,赐她一个机会,助她平安喜乐。
此时梦境中的袭明正温了酒,端到了廊下石椅上,学着戏文里演的,作出一个邀请的姿势:“娘子,请——”
西梦“扑哧”一下笑出来。
月亮弯弯,已经转到了屋檐之上。
就算这只是个梦境又如何呢?
不正如短暂的人生,便更是应该珍惜当下,活得快乐恣意些。
在梦醒后不悔来了这么一遭,不就很好了?
——
深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