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就以为能改变了。
因为这都是跟真实故事不一样的。在真正的故事里,徐太傅靠着治理河水的功劳,在民间赢得了很大声望,也为其孙女成为皇后赢得了民心。
当然,他也的确没有强迫袭明选秀,因为他直接给袭明安排好了后妃。谁家的女儿什么位份,安排得明明白白。
现下看来,他还不死心。
死了一个朱御史,现在又叫个更小的角色,来替他们死。
“百姓们都传着 ,那狱吏死前大喊的那句话。又不知道是谁,走漏了消息,把他怀里揣着的那封密信里的内容,宣扬了出去。”桃子接着说。
他死前大喊着“废除妖妃”。
虽然没明说谁是妖妃,但袭明的后宫只有她一个人,这就很显而易见了。
至于那封信,据说是写西梦如何买通官吏,让自己的人进入刑部做事,而不是靠真才实学。
这一举,就又引出了一桩公案。前两年皇上下达的旨意,表示科举考试注重务实,而非文采;也表示录取考生是择优而选,而不是谁家有关系谁上。
此举是他为了能够打破世家大族对官场的垄断,但没想到,他想得很好,但做起来,根本推行不下去。
也就是说,不仅没达到预期的效果,还得罪了不少权贵。
于是民间编小书的人迅速抓住了机会,开始把妖妃控制刑部人员选拔,扩大到了阻止皇上选贤举能的决心。
再把西梦的外貌夸张的描写一番,不过一个晚上,她就成了能够蛊惑人心的狐妖。
民间的传言里,还完善了这个故事逻辑。
刑部的官吏之所以要撞死在城门前,则是因为西梦收了别人的钱,要把他这个靠真本事上位的人,挤下去。
他走投无路,唯有一死,希望能够引起上面的注意。
前一个晚上西梦还站在城楼上受着万民敬仰,没想到这才过了一个晚上——最多加一个上午的时间,那位碰瓷的大哥就成了宁死不向恶势力低头的英雄,她成了人人喊打的妖怪。
一时间风向瞬转,矛头直指西梦。
袭明也在前朝被官吏缠住,一时间不得回来,只得派人送来了两个字:有我。
那是袭明随意抓了书桌上的纸写的,没有什么特别。只是趁着大家对他的紧逼松懈了些的时候,赶紧写了,叫冯褚送来,宽慰她。
这是纪白在梦中又一次经历的事,他把有着西梦外形的寇怀当作是真的西梦。
他付出的感情都是真的。
但西梦是假的。
纪白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为什么会像细烟说的,最后只能落得个魂飞魄散的下场。
她看着手中一气呵成的字,仿佛是袭明已经在心里牵挂了无数遍,最后才终于写成,没有一丝停顿。
西梦看着宫门口,她会等。
袭明会回来的。
不过还没等到袭明回来,只等到了太后的召见。
万寿宫。
太后近年来信佛,穿的素净,宫中一应摆设也都简洁大方。
只是她虽然信佛,但脾气似乎不怎么好。
见到西梦来了,她便扔了几个奏折到她脚下,声音中自有威严,不容抗拒的叫她“好好看看”。
西梦打开看,第一个是为朱御史鸣冤的。
“这朱御史分明是做了别人的刀。他的死是那些有权势的大臣,想要逼皇上妥协,又舍不得死了自己的人,才叫了个想要攀附权势又无门可走的朱御史。
“他的弟弟,如果臣妾没有记错的话,现下已经外派到了西京做太守了。他的死,是为了自己,为了那些狼子野心的人。现在却都来责怪我。”
“你不杀伯仁,伯人却因你而死。”太后淡淡道,她的表情没有一丝怜悯,仿佛真的是西梦做错了事。
“臣妾没有做错任何事,难道只是因为和皇上两情相悦,引来了大臣的不满,这也算臣妾的错么?”西梦悄声嘀咕。
她又翻开一册。
这是讲昨晚上的事了。
西梦只看了一眼,就把奏折合上。
“母后。”她叫道,但太后还是没看她一眼,“他们只敢拿一些与自己无关的人来顶死,想要皇上……”
“冥顽不灵!”太后骂道,“这一切都是因你而起,你竟然还拿皇上做挡箭牌!”
西梦想起袭明跟她说的话:“今日不是我,也会是其他的东西,其他的人,成为威胁皇上的手段。”
而且就像袭明说的,如果他退步,那些人就真的不会得寸进尺吗?
不会的。
西梦只是一个幌子,一个借口。他们要的是一个听话的皇上,一个任人摆布的皇上。
“你懂什么!”太后怒道,“皇上现在羽翼未丰,难道你要他为了你一个,就要去和那些把控朝堂的臣子做对抗么?!现在时机未到,你还怂恿他硬扛,到时候闹大了,我看你们拿什么收场!”
四下里都安静下来,宫女太监们跪了一地。
桃子扯了西梦,她也跟着跪下。
后来太后又说了许多,无非是皇上还没到掌权的年纪,还得再忍。
西梦的确不怎么明白。
太后是袭明的生母,当初垂帘听政的时候,手里还握着很大的权力,朝堂上有一半的人都是她的。
后来路将军回京,她还权给袭明——说是还权,不过只是不再垂帘听政,朝堂上仍有徐太傅压制。而原本由太后执掌的权力,在她退居后宫之后,也尽数交给了徐太傅。
要不是太后,现今的徐太傅,权势也不至于如此滔天。
西梦什么也没说。
她想好好活着,可也想袭明能过得好。
就这样,袭明和朝中大臣僵持了两天,要求彻查狱吏的身世。
可这次,只查出来他就是个毫无背景的人,家中唯有一位老母亲,没有子女,也没有兄弟姐妹。
并且在他母亲听他死的恶讯之后,也自杀而死。
这就让众位大臣更加理直气壮的把矛头指向西梦。
第三天,这个问题还没解决,就又来了新的问题。
城中忽然涌进了许多难民,自称住在黄河沿岸,在洪水过后流离失所,朝廷不管,就只好弃了家乡,四处乞讨流浪。
破局(5)
难民涌进京城之后,又有奏章快马加鞭送来,是去巡查黄河洪水治理工程的钦差,在到达黄河洪水泛滥的地区之后,叫人连夜送来的。
袭明治理洪水的办法是疏通河道,加固河堤,聘请的则是那些因为洪水,失去土地的农民。
如此一来,他们又有了收入,还能治理河患。
不仅如此,他还减免了水患地区三年的徭役;国库也先后拨了万两白银,用以休整灾区。
他们怎么会居无定所成为流民?
叫去巡查的钦差在奏章中写道,派下去的钱都被当地官员中饱私囊;发下去兴修的河堤的钱、疏通河道的钱,全部被他们私吞。
末了,钦差来了句,请皇上务必放心,臣已将这些酒囊饭袋之徒一刀斩绝。
只是,那些贪污的钱财,竟被花得所剩无几。
徐太傅看到袭明气得满脸通红,自从大婚之后他一向克制,喜怒不形于色,这大概是这两年的头一遭。
他关切的问道:“皇上,可要保重龙体啊!”接着又开始说起那撞死的狱吏的事。
城中百姓十分不服,尤其是那些等在京中待考的读书人,各个都以为自己是经世之才,而贵妃此举,将无情的把他们从考中的名单的抹去。
如今谁也不会说是徐太傅一干人切断了仕途之路,寒门子弟顶破天也只能做个芝麻大的小官,还得溜须拍马之辈才能做。
他们只会说是贵妃妖言惑众,迷惑君心,让皇上把之前的承诺抛到后脑勺去了。
袭明第一次没有控制住自己,把奏章扔到了丹壁之下,怒道:“你们自己看!”
说完之后,他才觉得这话有多么的无力。
尽管他说得掷地有声、铿锵有力。
但这一切不都正是他们预谋好的吗?
徐太傅会不知道这一切吗?
朝中官员有九成是他的人,底下人如何办事,他不会不知道。
再说那派去巡查的钦差,说什么杀了那些贪赃枉法的地方官,人都死了,不就正好死无对证了吗。
万两雪花银,三个月不到的时间,能花得了多少?
还不是一层层官员的剥削。
可他们全死了。
到底是受了谁的指示,自己又拿了多少,没有人会知道了。
此时太傅已经看完了奏章的内容,从椅子上站起来跪了下去。
他一跪,朝中的文武百官自然也就跟着跪了。
接着他说是他御下不严,导致地方官员竟出了这样的事,请罪辞官,以儆效尤。
于是文武百官又把他说的最后两句话重复一遍,自责自己办事不牢,不曾为皇上分忧,请求辞官。
袭明看着底下跪着的身影,气得脑袋一凸一凸的疼。
距离科考还有半年,他的原计划是选拔一批能干正事的,再把那些尸位素餐的人赶下台,整顿吏治。
但现在他们要都辞官了,连组织科考的人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