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魂阵既已破,想必殷九凤燕草和桃舒都已无事——还回去找他们吗?
不要了吧。少见人,少添乱。
曾弋缓步走到溪边,用水理了理凌乱的发丝。溪水中倒映着一张清冷的脸,思绪却如身后小路上凌乱的脚步声般乱作一团。
“快快快!前头有人打起来了!”有青年快步跑过来,大声招呼着同伴。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四周路人问起来。
这个说:“嗨,那落水的小公子面色好吓人,拽着别人不放呢!”
那个道:“还动了剑!明晃晃的……”
适才准备跟着同伴前去拉架的青年人闻言,赶紧放缓了脚步:“哎诸兄且等一等,若用了剑,又岂是我等能拉开的?!”
曾弋只好叹口气,甩了甩手上的水珠,站起身往前头寻去。
桐溪上游,开满桐花。桐花树下,一群人围作一圈,当中是一个二十来岁的青年和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正是殷九凤。青年身后站着个瘦小老头,老头身后还站着三个高矮不一的少年人。
只听那三个少年中最矮小的高声道:“你好不讲道理!我大师兄将你从水中救起,你不谢他就算了,还抓着衣领要人,人去了哪儿他怎么知道!”
殷九凤脸色煞白,双眼通红,只盯着青年,一字一句道:“你说你斩的那妖,可是个腿不能动的青衫少女?”
青年身后的瘦小老头发话道:“沂人,你照实说便是。”
柳沂人便道:“我只见一道青衫人影,并不确定是男是女。只是妖气四溢,我便……”
殷九凤气苦,道:“我是不是提醒了仙君,且慢,且慢?”
柳沂人低了头,道:“……是。”
围观人群哗然,霎时议论纷纷,若是错将人当作妖斩杀,那可就铸下大错了。被斩之人,便将魂消神散,化作飞尘,消弭于天地,对讲究往生的世人而言,简直悲惨至极。
殷九凤已经说不出话来。曾弋依旧隐在人群之后,见状安抚了一下自己的良心,心道本来我也不是他要找的绿珠,与其将来知道真相痛苦,不如现在就先死了心。可是……燕草怎么办?
她四下搜索,隔着人群瞧见燕草怀抱桃舒,跌坐在一株梧桐树下,脸色煞白,失魂落魄,看样子活不过一个时辰。
唉,这就比较难办了。总不能带着她俩浪迹天涯吧。
她尚在犹豫间,突听那青年身后的老者又开口了。
“公子莫急,沂人,你用剑刺伤了那道人影?”
柳沂人答道:“是。”
“刺中了吗?”
“刺中了。”
“那便好。”
众人低呼,刺中了还好?岂非没刺中才好吗?
又听老者徐徐道,“公子不知,我太荒门自开创以来,门下弟子均谨遵祖师教诲,所持佩剑,均在洗剑池中炼化,是以手中剑只可斩妖,不得伤人。若能被我门下弟子刺中,便说明,是妖,非人。”
人们又开始议论纷纷。“太荒门?……太荒山上有仙家?”“没听过,你听过吗?”“有这么神奇的剑?大开眼界大开眼界……”“真的假的,说说而已罢了……”
又有一人,适才刚在街头看完戏,此时突道:“这不是……这不是今日那戏班吗?”
话音一落,嗡嗡声四下升腾。老者伸手向后道:“沂人。”
柳沂人恭敬地呈上自己的佩剑,低声道:“师父——”
师父倒转剑鞘,送到殷九凤跟前,道:“公子若不信,可拔剑一试。”说完,朝殷九凤迈近一步。
“师父!”几个徒儿齐齐大喊。谢沂均抢上前来,粗声道:“师父体弱,这位小公子瞧着修为甚高,剑虽不能伤人,剑气却可伤,还是让我来吧!”
柳沂人站到二人前,伸出手臂道:“师父,沂均,我的事,我来了。”
“锵——”地一声,长剑出鞘,殷九凤双眼通红,“那就得罪了——”
曾弋见状,赶紧挤出人群,刚叫了声“且慢”,却见剑光闪过,殷九凤手中的长剑被打落在地。
一个白衣身影落在曾弋前方,剑光回旋,便被他收回剑鞘之中。又有一人飘然而至,站在白衣人身侧,沉声道:“九凤,过来。”
一听这声音,曾弋便心知不妙。
讲道理,人一旦年纪大了,见到多年未见的故人该是欣喜若狂,恨不能拉住手回忆过去三天三夜不歇。
到了曾弋这里,故人反而是相见不如怀念的多,尤其是这二位,稳居她“最不想再见的故人”三甲中的前两位,哪怕过了百八十年。
“明渊君,叶先生……”殷九凤先是听见了曾弋的声音,复又被旋归剑打落长剑,心神俱震,朝来人走了半步便摇摇欲坠。
殷幸转眼近前,将他扶住,目光扫了太荒门众人一眼。柳沂人照旧半垂着头,李沂世面色平静仿佛入定,谢沂均双手抱胸,只有周沂宁挑了挑眉道:“我们可没有以大欺小以多胜少啊,是他不讲道理,非逼着我们要人……”
殷九凤摇晃着站稳,对殷幸叉手行礼,一鼓作气道:“明渊君,九凤此次出门游历,于忽沱河救下一名女子,因妖物作祟,她家人均丧生河中,是以想拜入我殷家,还请家主成全。”
“那女子现在何处?”
“曾……姑娘?”殷九凤叫住了正准备混入人群的曾弋。
殷幸顺着殷九凤的目光望过来,眼神似刀般锋利。曾弋讪讪地在人前站定,只听见身后窃窃私语,夹着无数恍然大悟的感叹。
“怪不得那位玉人般的小公子急得要杀人,原是为了这位姑娘!”“姑娘身影窈窕,模样应该不差……”“可这小公子看着,也不过十三四岁的年纪啊……”
“九凤所言,可是你所愿?”半晌后,殷幸目光柔和下来,问道。叶旋归站在他身侧,摇着柄扇子含笑注视着她。
“殷公子救我性命,我很感激。”曾弋简直不敢去看殷九凤的眼神,“云门殷氏百年耕耘,声名显赫,是世人心向往之的修行圣地,我……天资驽钝,恐难受此福泽,所以……我……我想……拜入太荒门。”
饶是殷九凤家教再严,此刻也不由得失声道:“曾姑娘!”
太荒门众人已经收拾好东西,准备走人。此刻听闻,手中的东西失手落了满地。
只有那瘦弱的师父笑眯眯地站在原地道:“好呀。”
丝毫没有意识到即将被坑。
燕草早已抱着桃舒挪到她身后,不论如何,小姐的决定就是她的决定。小姐选太荒门,那她们就去太荒门。虽然这太荒门诸人看起来,比云门殷氏三人寒酸了些,但若是小姐的选择,自然有小姐的道理。
殷幸的脸上说不出是什么表情,身侧的叶旋归一脸饶有趣味的笑意。大概这是他第一次见到有人会拒绝殷家家主的问询,当面投入另一家名不见经传的小门派。
殷九凤强撑着走近曾弋,低声道:“你不是,你不是这么跟我说的……绿……”
曾弋忙唤住他:“殷公子,对不住……我觉得太荒门更适合我这种毫无根基的……人。看得出来桃舒很喜欢你,你若不嫌弃,我便将它送给你,今后便可陪在你身边,好不好?”
“小姐!?”燕草怀中一轻,桃舒已被曾弋抱过去,送到殷九凤面前。
“我……你……”可怜的殷家小公子,生里来死里去了一轮,期许却落了空,一时说不出话来。
旁人有红了眼眶的,还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在边上起哄:“这位小姐就跟公子去了吧!”还有人当是这显赫世家嫌弃姑娘身单力薄,窃窃私语那不肯松口的世家家主。
殷幸被议论得不自在起来,遂开口道:“姑娘,你可是有什么顾虑?我殷家虽薄有声名,但也绝非仗势凌人,欺负弱小之辈。若起心真挚,便定不相负。”
曾弋抬头望着他。时隔这许多年,又再一次看到他如此和颜悦色的表情,那张几乎不曾改变的脸上,没有压抑的愤怒,没有无助的绝望,只有一张堪称温和的笑脸。
像是没有被伤害过一样。
“不,没有,”她揉了揉眼角,微笑道,“谢谢,真的非常感谢。”
殷九凤心知她主意已定,怀抱桃舒,一步三回头地走向殷幸。
曾弋看着他离去的背影,默默在心里对他说了声对不住,带着燕草朝太荒门诸人走去。
那原本散淡站在师父乐千春身后的几道身影,突然绷紧起来。乐千春对殷幸施了一礼,道:“天色已晚,若是殷掌门没有其他吩咐,我们就先告辞了。”
到了太荒山地界,竟也不请名动天下的明渊君去山上做客,可以说是非常明显的拒绝之意了。殷幸心知必是九凤适才给人家难堪狠了,便客气点头道:“掌门说的是,那咱们就此别过,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
☆、太荒
曾弋带着燕草坐上了太荒门的牛车。
车上堆着戏班的箱笼,几件来不及收拾的戏服胡乱扔在上头。周沂宁跳上车,将戏服一刨,腾出点地方,算是曾弋和燕草的座位。
“小师妹!来!坐这里!”他乐呵呵地拍拍木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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